天邊最后一絲亮光消失,月亮卻沒有爬上天際,深沉濃重的黑幕籠罩著世界,沉沉地壓在梅婉心頭,一如她現在的心情。回到大喜村或者更確切的是坐上回程牛車的那一刻開始,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夾雜著嫌惡、鄙視,梅婉對此報以冷笑。牛車緩慢的行駛了一天,終于回到了大喜村。
梅婉發現面前的房子不是乳娘家,陳師傅打開門讓她進去,梅婉沒有動,一個男丁不耐煩道:“快點進去?!?/p>
那種傲慢的態度讓梅婉生厭,梅婉不自覺提高聲調:“這里是哪里,不說清楚我不會進去的?!?/p>
“你這賤婦……”
陳師傅瞪了出聲的男丁一眼,打斷道:“太晚了,也不好吵醒白大娘,今晚你就先在這對付一晚,明天再說。”梅婉確實身心疲憊,而且她知道就算她不愿意也是徒勞,接過陳師傅手中的燈籠,梅婉無奈地進門,大門在她身后關上,同時也阻隔了大喜村的男丁嫌惡的視線。梅婉重重舒了口氣,開始打量這里,屋內有一個小巧的院落,連著一個房間,里面是一排長長的通鋪,有三個人睡在上面。梅婉小心翼翼提著燈籠過去,驚訝地發現是之前在梅郡的三個少婦,梅婉慘淡的心情得到了一絲慰藉,她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她們都獲救了。心情一下舒緩下來,疲倦隨之而來,她實在堅持不住了,隨便找了個空位倒下,她隱隱約約有種奇怪的感覺,卻抵不過睡意,也沒有力氣細想。
秦無恙擔心地看著梅婉進門,期間梅婉沒有看他一眼,秦無恙心被揪得生疼,陳師傅在門外把門鎖住,秦無恙直覺不對,疑惑而戒備地看向陳師傅,陳師傅沒有對他解釋任何事,帶他回了武館。
一路上秦無恙不停地發問:“師傅你為什么要鎖上門?”本來沒有人要回答他,實在被他煩到受不了。
有個大嗓門的男丁冷聲道:“還不是怕她們跑……”
“遇到危險!”陳師傅厲聲道,“明早就會沒事的,秦小子,我要再一次告訴你,她是個寡婦!”
秦無恙立刻噤聲,他知道自己失儀了,未免增添誤會,他選擇了沉默。
秦無恙不安了一個晚上,才在早晨迷迷糊糊睡著,陳師傅將秦無恙的房門鎖上,對門口的弟子說:“看住他,別讓他出去。”
風暴來臨前的海面總是祥和平靜,巨浪的翻騰,雷電的襲擊也不過眨眼可至,天還未亮,梅婉就在一陣嘈雜聲中被吵醒,梅婉還沒有完全清醒,就被毫不留情拽下床。鈍痛傳遍全身,梅婉徒勞的張著嘴,一絲聲音都發不出,她冷汗涔涔的看著屋內雜亂的人群,旁邊床上的少婦正被幾個婦人架起來拖著走,她們和梅婉一樣迷茫,梅婉聲音嘶啞地問:“發生什么事了?”沒有人回答她,有幾個婦人朝她走來,梅婉很想甩開伸向她的幾只手,可惜她一點力氣都沒有,只能放棄抵抗,被架著拖了出去。
門外圍著一大圈人,梅婉她們幾個被圍在正中,朝著祠堂方向前進。人群中有憐憫、唾棄、厭惡各種不一的表情,梅婉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有一點她可以肯定,這一定不是好事!
梅婉她們三個被扔在祠堂外的空地上,被迫跪著,村長和男丁站在祠堂門外,婦女們則在祠堂外面圍住她們。
一個男丁在村長耳邊輕語了幾句,村長做了個安靜的手勢,嘈雜的祠堂立刻鴉雀無聲,村長清了清嗓子道:“今天,在這里,就是要根據村規,處置這幾個不潔的賤婦!”
梅婉不可置信地瞪著村長,另外兩個婦人哭哭啼啼地說“村長誤會了?!薄拔覀儧]有。”
人群中一個尖銳地聲音道:“都進了妓院,難道你們還干凈嗎?”
梅婉震驚得說不出話,村長不耐煩又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繼續道:“陳聶氏早上的時候已經斷氣了,倒是省下了不少事情,依照鄉規,浸豬籠!”
兩個少婦沒了命地磕頭:“村長,我們是清白的,如果我們不干凈了,怎么還會走一天一夜回到村里。”“是啊,村長,我們早就得救了的,不然我們怎么會這么早回來,村長你相信我們?!?/p>
相比兩個少婦的激動,梅婉很安靜,她企圖從這些話語中找出事情的真相,尋找自救的辦法,然后越多的抓住真相她的心越寒。
昨天一個和梅婉一起回來的男丁,指著梅婉道:“我昨天親眼看到她在梅郡的花柳巷里面住著,還和一個暗娼關系很好,一個良家婦女怎么會在那種地方,還和娼妓為伍!”
哭喊得最大聲的一個少婦聽了躲得遠遠的,指著梅婉猛搖頭:“那就把她浸豬籠,我們兩個絕對是清白的?!?/p>
另一個少婦沒有動,她愧疚地看著梅婉,重重地磕著頭懇求道:“村長,這個鄉婦并不是大喜村的婦人,不能用鄉規處置?!?/p>
“賤婦都得死,不然我們也不會特意去梅郡把她抓回來!”
梅婉壓抑地怒火快要達到了臨界點,耳邊漸漸變得大聲的口號沖擊著梅婉的耳膜。“燒死她”“燒死她”一個人的出現徹底擊毀了她的理智。
“你們有什么資格!”梅婉爆喝出聲,叫喊聲停止了,所有人的視線都刷地望向她,她站起來指著祠堂中其中一個人,用一種極端諷刺地聲音說:“那他是什么?”那個男丁就是參與拐騙少婦的那個小個子。
人群中一個輕蔑地聲音說道:“陳喜已經知道錯了,浪子回頭金不……”
“哈哈哈”梅婉笑得凄厲恐怖,“你們是什么人!自己的鄉民被人拐帶出去,你們不敢吭聲,她們回來了,知道沒事了,你們就壯起了膽子,山長水遠的派人到梅郡抓我回來,要處死我。而真正的始作俑者,你們卻放開了懷抱,重新接受他,就因為他是個男的!處死我,你們也配!我,一個女人,為了你們村的鄉婦不受騙,我盡最大努力阻止了,甚至于我被一起拐走了,我被抓進了春花樓,我九死一生逃離了春花樓。我沒有自己一個人跑,我去了衙門,挨了板子,就是為了救你們。”梅婉指著那兩個少婦,冷笑著,“我真后悔,為了你們的愚蠢搭進去我自己?!?/p>
剛才極力撇清關系的少婦,羞愧得低下頭。梅婉傲慢地正對祠堂里的男丁,繼續道:“那你們做了什么,阻止不了人販子,不敢去梅郡救人,只會把你們的窩囊全部發泄在女人身上,男人,呵,你們有什么值得驕傲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