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昴日星官司晨啼曉,呼喚金烏,將陽光灑遍大地。
我偷偷溜到紫宸宮的小廚房,偷些早點吃。
拍拍圓潤的肚皮,方才覺得又活過來了。
我踱著慢悠悠的小碎步子,看見昴日星官雙手交疊在身后,慢慢沿著銀河走著,人間有一首詩曾這般形容過這位仙君的翩翩仙姿:
“冠簪五岳金光彩,笏執山河玉色瓊。
袍掛七星云叆叇,腰圍八極寶環明。
叮當佩響如敲韻,迅速風聲似擺鈴。
翠羽扇開來昴宿,天香飄襲滿門庭。”
“昴日星官真是好興致。”我與他面對面相遇。
“仙子怎么有空在這邊散步?旁的尚未婚嫁的仙子都去月老處聽他布道了。”
“布道的不應該是太上老君嗎?月老什么時候也身兼了這個職責?”我疑惑不解。
“這一次講的是如何抓住男人的胃,再進而抓住他的心。”昴日星官頗有意味地看著我。
如此一來,便有大把的美食了?八寶野鴨、佛手金卷、炒墨魚絲、金絲酥雀如意卷、繡球乾貝炒珍珠雞、海參花菇、紅逗膳粥……各式各樣的菜肴突突地盤旋在我眼前,我咽了一口唾沫。拔腿便向月老祠跑去:“多謝昴日星官提點。”
月老祠內早已攢動著黑壓壓的烏云,一陣風吹來,帶著千萬種花香:桂花、茉莉、丁香、牡丹、菡萏、梅花……摻雜在一起,熏得我頭昏腦漲,一不小心,打出了一個噴嚏。
月下老人一手手挽紅絲,一手攜杖懸婚姻簿,童顏鶴發,奔馳開非煙非霧中。
陌桑靈活地扭動著毛絨絨的尾巴,穿梭在這妍麗的百花中,跳到了月老的肩頭。
“陌桑。”我一急,也雙手并用,劃撥開嘰嘰喳喳的女仙們。
“原來是你。”月老抱著陌桑低低地絮叨著一些事,等我靠近后才聽到這么一句話。
陌桑的狐貍爪子搭在月老的衣服上,點點頭。
“唉,孽緣啊。”月老嘆了一口氣。
我順了順氣:“月下老人,陌桑它剛剛上天,有些規矩并不懂,你可千萬不要生氣。”我的五臟六腑還等著祭奠呢。
他的眼睛盯著我:“唉,差多了,差多了。”一邊撫著髯須,一邊惋惜,“和從前那副傾國傾城的樣子差多了。”
也不知道他在絮叨著什么。
“來來來,小姑娘,你可有看上什么人?我可以為你做媒,保證馬到成功。”月老一手抱著陌桑,一手親熱地拉著我的手。
“月老,你除了負責結姻緣之外,還會斬斷情絲嗎?”
“哦,你想要斬斷什么樣的情絲?”
“聽聞太上老君新近得了一味丹藥名喚作交頸的,只要將血攙和在內,然后給愛慕之人服下,便會教人死生相許。可是我最近一不小心誤服了饞了一個仙子血液的交頸,所以內心很是惶恐。”我哆哆嗦嗦顛來倒去地將整件事的始末講與了月老。
“嗯嗯,這倒不失為一個新穎的戲劇,待我細細寫下,添上一些子丑寅卯的,再叫那些個優憐們排上一番,保管能賣座。”月老聽得滋滋有味,還不時捻著胡子。
“可是月老,你有斬情的劍或者刀嗎?”我惴惴不安地看著他。
“你說昨日你見到了碧煙仙子?”
“是呀是呀。”
“那你對她可有什么特殊的感覺?”
特殊的感覺?我歪著脖子細細追溯那一段過往,好像只顧著在腦海里翻騰各式各樣的折子戲,并未曾注意到對她的感覺。
“譬如,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我捏了捏富態的如蓮藕般圓潤的手臂,好像與皮包骨頭的景象相去甚遠。
“再譬如,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我咽了口唾沫,好像還比不得我對芙蓉酥的執念。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這般的感覺呢,可曾有過?”
我笑了笑:“怎么可能呢?我怎么會為了見過掐指算算,只有兩根手指頭的碧煙仙子生死相許呢?”
“甚好,甚好,一顆不曾明白天長地久有時盡,唯有相思無盡處的心又怎會愛上別個人呢?”他伸手從桌案上取了一支狼毫,沾一筆濃墨,在白色的宣紙上筆走龍蛇,“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來來來,小掬水,這張你且收好,待到你明白了這句詩的意思時,你便明白了愛上一個人是什么樣的心情。”
我將信將疑地接過:“可是,仙上,那是太上老君專門閉關九九八十一天才煉出的丹藥啊。”
“太上老兒的丹藥有時并沒有什么效果,不過是那些個仙童吹噓的功夫好上幾倍罷了,便吹得獨一無二。”
“不知道小老兒哪里得罪了月下老人,竟累及小老兒的名聲。”一個身著黃色長衫的老人騎著青牛拾級而上,額發童顏,一把拂塵甩得須留須留地轉。
“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你看,小掬水服食了你煉制的丹藥……叫什么來著?”他抓抓頭。
“交頸。”我小聲地在一邊提示。
“哦,對對,交頸,竟然連一點反應都沒有。”月老得意地捋了捋冗長的白胡子。
“怎么可能,小老兒童叟無欺,煉出的金丹更是藥效卓越,沒有一次失手。”他窩主我的手,細細搭脈,皺著眉尖:“奇也怪哉,奇也怪哉,如此玄妙的脈象,小老兒倒是第一回見到。”
他的指尖點著我的額頭,一股清涼的氣流流入奇經八脈:“為什么我探不出那粒交頸?你真的服用了嗎?”
我大幅度地點點頭:“這是自然。”
“奇也怪哉,奇也怪哉,小老兒還是第一次碰上這回事,小老兒煉制的金丹竟然起不了任何效果,唉,一世英名,一世英名啊。”他拂袖而去,掩面感慨。
陌桑跳入我的懷中,擔憂地看著遠去的太上老君。
“陌桑,你也在擔心這騎著青牛的小老頭嗎?他應該不會因為授打擊太大而想不開吧?”
“哼,保管他回去一服用忘塵丹,前塵往事忘得一塌糊涂。”月下老人從鼻子中“哼”了一聲。
“敢問仙上,太上老君他經常服用忘塵丹嗎?”
“那是自然,要說這忘塵丹,想來是他煉制的最為成功的一味丹藥了。”
我深深地覺得那忘塵丹是天地間dindin好的丹藥,要是君霖服了,會不會一個彈指間將我忘記,我再也不需要承授他無止境的折磨了?
“仙上,外頭候著的仙子們在問,仙上什么時候能夠出去傳授一二。”門外,一個扎著總角的小仙童恭敬地垂著手,聲音綿軟濡糯,如同人一腳踏進了云團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