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殺氣自風(fēng)里隱隱約約飄來
司簡神色不變,“繼續(xù)走,不要停下來?!?/p>
馬車夫立即架起馬車接著朝前跑。
這是座樹林子,小道彎曲,夏日陽光強烈,鋪介在樹枝上泛起一股熱潮。殺氣逼近,車夫臉上滲出汗跡。
尋善在司簡懷里動了一下,抬起手扯住了他的一縷發(fā)絲。
林子里陡然風(fēng)聲四起,數(shù)十道黑影飄掠過樹梢追著馬車而來。長劍閃著寒光劃過馬車夫的眼睛。
馬車只是駕著跑,車內(nèi)毫無動靜。
一個黑影旋身上了車頂,長劍往下正欲直插而入,一只冷箭倏地從暗處射來,不偏不倚射中他的劍柄,“叮”一聲直響,強勁的力道使得黑衣人劍偏人仰,落下馬車車頂。
另有幾道黑影恍若鬼魅般飛身而上,不依不饒緊追不舍。
冷箭也毫不留情,“嗖嗖”幾聲從四面八方而來,黑衣人從空中而落,揮劍擋掉。
這一個空隙,樹林上空急速掠過一批黑衣人,個個手持銀弓,搭箭上弦,手法熟稔迅速,連續(xù)五發(fā),將黑影圍了個水泄不通,箭矢如雨,紛紛從天而降,形成一個包圍之勢將黑影殺了個措手不及。
慘叫聲四起,逐漸消散在馬車之后。
車內(nèi),司簡拉下尋善抓住他頭發(fā)的手,眼里含著笑意。突地,笑意一滯。
馬車再次停下。
四個黑衣人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一頂上好的翠蓋軟轎停在黑衣人身后,轎簾撩起,露出里頭一個穿紫衣的男人。男人瞇起妖嬈的桃花眼,輕輕笑:“別來無恙,司簡。”笑著他微微伸長了脖子補充一句:“替我向你的妻子問好,是叫顏尋善對吧?!?/p>
黑衣人退后站到劉扶蕭身后。
空中風(fēng)聲響起,一批黑衣人持弓落在馬車四周,搭箭上弦,蓄勢待發(fā)。
劉扶蕭又笑:“來真架勢了??磥恚阋恢辈话盐耶斉笥??!?/p>
司簡在車內(nèi)冷笑,抱緊尋善,將她半張臉都擋在了自己懷里。
“終究是沉不住氣,劉扶蕭?!?/p>
“被一匹狼壓著,誰會喘得過氣?”劉扶蕭摸摸自己眉間的朱砂痣,“遲早還是要見面的,今日本公子屈尊見你一面,你應(yīng)該感激得痛哭流涕才是,怎么反倒不甚歡迎本公子?”
“劉氏內(nèi)部的局勢你該比我清楚,你還有多少精力跟青霜宮一較高下?”司簡語帶嘲弄。
“不用你來提醒本公子家族走勢。司簡,即使劉氏全滅,本公子也定當殺你一家!”
“一家?”司簡不由低頭看向?qū)ど?,唇邊勾起一絲笑意,“這個詞你說對了。我還有一個家,而你除了敗落的劉氏什么都沒有。不是我在可憐你,而是你從一出生就很可憐。一個從來沒有享受過愛的人和從未愛過別人的人,從靈魂深處就不知家為何物?!?/p>
司簡輕笑,眼里冷漠,藏著一絲奚落。
劉扶蕭靜了少許。他的手指蜷縮了片刻,又緩緩松開。半晌,他又開始笑起來,神色如常。
“這就是你的弱點,是啊,我沒有所謂的家,所以我渾身上下找不到可以用來利用的缺陷,我不怕失去,因為我沒什么好失去的,不過一條性命。生死一線,早也好晚也罷,沒什么好可惜的??赡悴煌?,家其實是個累贅,拖著你的后腿,阻止你一統(tǒng)天下的霸業(yè),耗費你的精力,磨光你的野心。司簡,最終的你跟個碌碌無為的普通人有何區(qū)別?你的家一旦殘缺又讓你生不如死。呵,簡直可笑!本公子要這種沒用的東西來絆倒自己豈不愚蠢?司簡,你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人各有志。你要是愿意愿享受天人之福也就不姓劉了。抱著殘破家族還想企圖東山再起,做夢!”
“做夢的人是你。你還是讓你的妻子給你留下一絲血脈,免得到時候絕種!”說著,劉扶蕭呸了一聲,“你本來就該絕種,像你這種低賤出生本不該活在世上。是時候讓你的美夢一耳光打醒你了。”
隔著薄薄車簾,司簡可以感受到劉扶蕭望過來的譏諷的目光。
他道:“我曾經(jīng)想放過你?!?/p>
劉扶蕭咧嘴,眉目蕩著妖嬈媚笑:“這真是我這輩子聽到過的最好笑的笑話??上В竞?,我從見你的第一眼我就想殺了你。”
“當一個人想殺另一個人的時候,只有兩種理由,第一是仇恨,第二是嫉妒。”
“你是想說本公子屬于第二種?!?/p>
“而你胃口大,兩樣全占。旁人不及?!?/p>
昭然若揭的鄙夷之意。
劉扶蕭笑意一頓,目光驟冷。過了半晌,他齜牙,白森森的牙齒在一絲陽光下透出詭異的意味。
此時,車內(nèi)幽幽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
“司簡,到哪兒了?”
剛睡醒的聲音,慵懶無力,聽在劉扶蕭耳里竟有一絲的熟悉。但是為何熟悉,他竟一時半會想不起來。他不由再次伸長了脖子,試圖從那抹車簾里看出什么端倪來。
司簡的聲音也響起:“還未到,再睡會?!?/p>
“怎么感覺過了很久了?”
“不久,再睡會,昨晚累壞了?!?/p>
“司簡?!?/p>
“你的小妻子倒有趣?!眲⒎鍪捜滩蛔⌒?,摸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人人都道青霜宮夫人傾城美艷,到底是怎么一抹姿色竟能得到司簡垂愛,我可真是好奇。怎么?藏著不讓我們看?”
車內(nèi)又響起那個熟悉的嗓音:“司簡?”充滿了好奇。
尋善確實是詫異,她扯著司簡的袖子想要掀簾,司簡按住了她的手。
“一個無關(guān)緊要不值得一看的旁人?!?/p>
劉扶蕭聽到這個解釋露出一個冷漠的笑容,“我堂堂劉氏公子竟被說成一個無關(guān)緊要不值得一看的旁人,這可真是司簡你的大不敬。也是,你自小就不懂的規(guī)矩,不愧是王固城教出的叛徒。本公子也就不跟你計較?!?/p>
尋善愣了片刻,自打聽見他說出“劉氏公子”后,她的大腦足足麻木了三秒。
嗯,麻木了,好像陷進了一片黑暗中,整個人一動不動。而后才反應(yīng)過來,脫口而出:“劉扶蕭?”
劉扶蕭笑瞇瞇:“不錯,在下便是劉氏扶蕭?!?/p>
司簡蹙起眉頭,眼里劃過一抹殺意。
下一刻,馬車四周伺立的黑衣人手上一動,弓成滿月,蓄勢而發(fā)?!班侧病睅茁?,空中風(fēng)聲四起,箭雨直下,凌厲決絕,不給人一絲喘息的機會,接連而發(fā),端的是奪人性命的狠決之意。
劉氏死士揮劍擋在前面。劉扶蕭的軟轎被憑空出現(xiàn)隱在暗處的暗衛(wèi)抬走。無數(shù)黑衣人涌出當成肉墊護著劉扶蕭離開。
劉扶蕭依舊笑著,話自風(fēng)中傳來:“弱點被放大到一個境界,那就成致命缺陷了。司簡,你必輸無疑?!?/p>
司簡的弱點是什么?眾人心照不宣。
尋善眉頭皺起,“襲擊?”
“一個瘋子?!?/p>
“劉瘋子。”尋善喃喃,她聽著他的聲音覺得熟悉,像是哪里聽到過,“我是不是以前見過他?”
“你被關(guān)在地下,你見過的一直是我?!?/p>
“我記錯了?”
“你的記憶還未好。小白,你太累了,休息一會。到了青霜宮就好了?!?/p>
尋善點點頭,覺得疲倦,復(fù)又閉起眼睛將臉埋進他懷里。陷入睡眠前,她突然想起什么,問道:“司簡,你在扶季敗落后為何取名青霜宮?”
青霜,是一個人的名字。青霜死了,為什么要取他的名字為門派名?
司簡沒有回答她。
尋善又問:“牌匾上那些字是你刻的吧。以記一生留白,說的是我吧?”
“是你。留白,留的是落白?!?/p>
尋善笑著噘起嘴巴,“可是為何把我的名字寫在青霜下面?最討厭青霜了……”
最討厭青霜,討厭一切與青霜有關(guān)的事物。至于為什么如此厭惡,她也說不上來。有青霜無落白,落白生,青霜便死。
幸好死的終究還是青霜,幸好她苦盡甘來了,幸好她還有司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