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龍行駛到一個小巷子前面,停了下來。
那里已經(jīng)有人在等著了。孟念雪將柳瀟瀟扶了出來。這樣大的動靜,她都沒有醒來,看來是暈過去了。只是不知道傷勢怎么樣,孟念雪有些擔心。
幾個白衣護士迎了上來,把柳瀟瀟輕輕接過,扶到擔架上躺好了,還用上了供養(yǎng)設施。這過程極快,卻十分有序。
孟念雪跟在后面,心里有些詫異,這些護士,似乎不尋常。
平常見到的護士,且不說那些只是擔著名頭不做事的,哪怕真正做實事的,在最緊急的關頭,也是匆忙有余,井然不足。
而這些人……
孟念雪看了旁邊的顧裄之一眼。他什么時候聯(lián)系上他們的?
這巷子偏僻陰冷,看著不像是有人住的。大概走了有兩分鐘,他們停在一扇門前。黃色的木質門,有些舊暗,就像每一座老式的單元樓里見到的那樣。
背后卻另有乾坤。
開了門,打開燈,卻不是一間屋子,而是長長的走廊,一眼望不到頭。左邊是白墻,密密封著,右邊每隔一段就有一個窗戶。窗戶上沒有玻璃,卻是糙木做成的窗欞,花樣精致。也許因為前幾天下了雨,雨水斜著進來,那靠墻的地方還有些水漬。
經(jīng)過的時候,孟念雪禁不住往外望了一眼,卻驚訝極了。
這里竟然是……
博海醫(yī)院。
那一座夜光噴泉是這里的標志景物。她前世曾因腸胃問題在這里住過院,最喜歡在晚上看水花綻放的模樣,那剎那間光彩四溢,真是美麗。
那一次,她一住就是一個月,對這所醫(yī)院不可謂不熟悉??墒沁@里是哪里,竟然離那座噴泉這么近,她卻從來不知道。
走廊到了頭,向右轉,上了樓,繞了個圈子,又見到一扇黃色木門。前面一個白衣護士開了門,推開來,一股夜風猛地往人身上沖,雖然不猛烈,可在溫暖中行走了這么一陣,驟冷驟熱,孟念雪也打了個寒顫,將身上披著的顧裄之的外套緊了緊。
見到孟念雪這樣,顧裄之將手伸過去,攬住了她的肩膀,將她輕輕靠向自己。
孟念雪一怔,看過去,卻見顧裄之向著門的方向,并未有什么表情?!?/p>
她心里一笑,這種動作,不知他對多少個女人做過了。
出了門,她急走幾步,看似要跟上前面那些護士的腳步,卻與顧裄之隔開了一段距離。
顧裄之手一空,落下來,心上一頓,瞬間也是一空?!?/p>
這里是……
孟念雪回過頭去,出來的那扇木門上赫然寫著“醫(yī)院重地,閑人勿入”幾個字。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他們應該已經(jīng)身在博海醫(yī)院急診部的一樓了。
果不其然,再走了一會兒,那股子熟悉的清冷藥味就入了鼻,清清淡淡,含著一種無端的冷意,是醫(yī)院特有的。
上了二樓,柳瀟瀟被推進了外科急診專室。一同來的白衣護士全都進去了,關了門,門外只剩顧裄之和孟念雪兩個人。
“坐會兒吧?!鳖櫻R之開口。
孟念雪點點頭,走了幾步坐在了走道的長椅上。那椅子鋪了軟墊,白色的一種,不厚,很舒服。顧裄之也走過來,坐在她的身邊。
戴上了面具,孟念雪知道,身邊的這個人不是那個商場上叱咤風云的驕子,他是慕容焰,是那個只用月余時間就占據(jù)云城半壁江山的龍門門主,是黑暗中的行者,是魔鬼的兒子。
第一次單獨面對這樣的他,她不知道說些什么好。顧裄之也只是坐著,他性情本就沉默,這會兒心里雖然有話,一時也不知如何說。
然而兩個人歷經(jīng)了一場生死劫難,雖然很快就化解了,卻也算同遇過險,共過生死了,一種悄然的情緒在空氣中釀著,不知會釀出個什么來。
這個時候已經(jīng)是凌晨一點鐘,醫(yī)院里靜悄得很。急診室的門是實在的一種,看不見里面,走道上的白熾燈亮著,整個地方顯得干潔通明。
只是,這樣的夜里,孟念雪卻總覺得這燈有些過于明亮了,晃了她的眼睛,也使得她的心不甚安寧。
她拿出手機,看見好幾個未接來電和一條短信。
短信是容歆妍發(fā)來的,她已經(jīng)平安到了寢室,讓孟念雪別擔心她。
孟念雪心里一暖,她雖然沒有和歆妍說明她留下來是什么事,可歆妍是這樣理解她。
那幾個未接來電卻讓孟念雪心里一怔。
是寇玉嬋。
時間在一個半小時以前。那時候他們剛剛從那座山上下來,四十分鐘后就在收費站遇到了襲擊。
寇玉嬋給自己打電話做什么?
孟念雪想起舞會上寇玉嬋曾說過讓她今夜回家,兩個人增進母女感情的話,心下了然。
這個女人,行事這樣縝密。即便是遭遇了意料之外的事,也還沒有忘記“關心”她這個女兒。
她又想到方才廢棄工廠里那個狠辣的女人,她雖然離得遠,卻也真真地感覺到了她那種癲狂的狀態(tài)。
不知她為了什么要抓了柳瀟瀟去?
她指尖輕點,就給寇玉嬋回了一條短信,大意是說她和容歆妍一起回學校了,周末再回家和她聚一聚?!?/p>
這時候,輕輕的腳步聲響起,卻是“撲撲”的一種聲音,不甚大。
孟念雪抬眼望去,見到一位身穿白褂的老人,他頭發(fā)白灰相間,有些卷,卻是歲月留下的卷曲。整個人精神奕奕,面泛祥意。
是他。是韓忠祥院長。
前一世,她因病住院,魏云坤在醫(yī)院上下打點,也曾為她引見過這位資歷頗深的院長。
他是個很慈祥的老人,不止是說話寬容,也有著一顆真正為著病人著想的心。十年前,他來到云城,建立了這家博海醫(yī)院,技術力量雄厚,這些年救死扶傷,做了不少善事。他本人又癡心醫(yī)學,尤其在外科,這些年的研究成果不少,在華夏乃至世界都享譽盛名。
這樣晚了,他來到這里做什么?
見韓忠祥過來,顧裄之和孟念雪都站了起來。
韓忠祥雙手松松抱拳,對著顧裄之微微屈了屈身體,又很快直起身來。雖然他身體幅度很小,且只在剎那間,孟念雪卻還是瞧見了。
她驚訝的是,這位老院長竟然認識慕容焰,看這情狀,還是十分熟悉。而且他所表現(xiàn)出來的那種尊敬,竟然看著有十分真誠。
韓忠祥看見孟念雪,也是有些吃驚。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顧裄之身邊出現(xiàn)一個女孩子。況且那條秘密通道,可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帶進來的。然而他面上卻是不露,只是用慈祥而又略帶詢問的眼光看著她。
“韓院長好,我叫孟念雪?!薄?/p>
孟念雪走上前去,微微笑著,卻是只提到自己的名字,并沒有把魏家搬出來。
她知道,面前的老人鐵面無私,最是見不得那些富家子弟靠著家世就仗勢欺人的。前一世,她就因為這魏家二小姐的身份,一開始就給他留下個不好的印象,而后才漸漸地被扭轉過來。
韓忠祥瞇著眼笑著,面前的這個女孩子一襲紫色長裙,氣質淡雅,卻有著一種純潔的貴氣,一看就是大家里的千金小姐,卻又這般不卑不亢,倒是小輩中很難得的。
“孟小姐?!彼斐鍪秩??!?/p>
孟念雪也伸出了手,一老一小,兩只手在空中輕輕一握,又放開來。
顧裄之看到這一幕,莫名地,心里有些不舒服。這感覺極微妙,最無理,卻又真實存在。但他理不清,任那細微的感覺在心里蔓延,又悄悄地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