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良葉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緊緊盯著面前的丫鬟逼問，“哪個秦公子？”

“四小姐您說笑了，安陽侯府除了侯爺的得意學生秦默然，還能有哪位秦公子？”綠衣丫鬟恭順的低著頭，偷偷打量著主子的目光。

聞言，慕良葉腦海中閃過一抹芝蘭玉樹的身影，心中升起一抹激動。

“這位秦公子雖然家境不好，但是大小姐好像很喜歡他，四小姐不妨利用這個做做文章。”綠衣丫鬟小聲提醒。

慕良葉臉上的笑容倏地冷了下來，望著眼前諂媚的下人，她突然感覺有些心煩，揮了揮手，“你先下去，容我想想。”

云錦園，慕昭聚精會神的聽著一旁雪鶯的講解，手中拿著一張紙，上面列著鋪子將投入的各種開支。

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她們兩個人，旁邊放著紙墨筆硯。

秦云錦還在世的時候，閑來無事，會教導女兒認字寫字，為了讓女兒不孤單，她便從外買了幾個年齡相當的女孩做丫鬟。

柳綠和雪鶯就是其中的兩個，一個憨誠，一個機靈，和女兒相處的也好，秦云錦每逢給女兒講課之時，便會讓這兩個人旁聽。

所以此刻，雪鶯遇到不好解釋的，便動筆在紙上標了出來，慕昭認真的聽著，時不時會提出自己的看法，兩人相處地十分默契。

就在兩人討論的熱火朝天之時，站在門外把守的柳綠出聲，“小姐，侯爺過來了。”

慕昭臉上的笑容一斂，將草紙遞給雪鶯，“拿好，就按你說的弄。”

陽光透過窗戶折射進來，照的整個屋里亮堂堂的，隱隱約約可以看見空氣中跳動的細塵。

慕懷仁進來的時候，慕昭寫著字，那青嫩的眉眼漸漸長開了，越發和他的夫人神似。他的心中一片柔軟，輕輕踱步走到案前，看著女兒娟秀的字體，那一筆一劃間，盡得夫人筆法的真傳，女兒開始的啟蒙夫子是他的錦兒，慕懷仁心中更加動容。

當慕昭落下最后一筆，抬起頭，輕輕抿嘴笑道，“爹爹，昭兒這字寫的可好？”

慕懷仁連忙點頭，眉眼間一片欣慰，“甚好，甚好，和你娘親寫的一樣好。”

慕昭握住筆的手僵了一下，垂下眼簾，眼底閃過一絲嘲諷，嘴角微微勾起，“爹爹還記得娘親的字？”

談到他此生至愛，慕懷仁腦海中仍舊停留在十年前錦兒的笑臉，他眉眼間閃過一抹黯然，苦澀的勾起嘴角，“她的字自然是極好的。”

慕昭放下筆，拿起宣紙輕輕吹了下，看著那風干的墨跡，她不經意的提到，“在爹眼里，娘是個怎樣的人？”

“她是個怎樣的人？”慕懷仁輕輕咀嚼這句話，腦海中浮現他和她相遇相知相愛的場景，眼睛迷蒙，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

“人美，心善，脾氣有些倔，愛認死理，”慕懷仁斷斷續續的吐出幾句話，嘴角始終含著笑。

“娘她也有脾氣？”慕昭有些愕然，她的記憶中，娘親永遠都是淡淡的，溫柔的，從來不愿和任何人爭，哪怕爹將一個個姨娘抬回家里，她寧愿獨自傷心，也不會阻止。

“爹是在求學途中遇到你娘的，當時她女扮男裝，喜歡打抱不平，我和她不打不相識，每天都會斗嘴，可是隨著時間過去，習慣了她在身邊的每一天，有一天猛地聽到你祖父家里要你娘回去定親，爹心里不踏實，在你娘回去的前一晚向她表白了。”慕懷仁細細的說著點點滴滴，眉眼間蒙上了一層似喜似悲的神色。

慕昭沒想到爹娘之間還有這么一段美好過往，自她懂事以來，娘和爹極少住在一起，每回爹都是滿懷希望的來，失望的走，娘表面上不在意，可是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會暗暗抹淚。

她不禁想起了厲王爺，如果爹能像厲王爺那樣專一的對她的娘親一個人，那么現在肯定又是另外一番和樂的場景。

“爹，你既然喜歡娘，為什么要抬那么多姨娘進府傷娘的心？”想到娘和她受的委屈，慕昭語氣有些沖，聲音帶著埋怨。

慕懷仁心中緊了緊，瞬間美好的畫面破碎，更多的是錦兒冷漠的眼。

他曾經無數次站在云錦園門口，卻不敢走近半步，就是怕看到錦兒排斥厭惡的表情，他為了引起她的嫉妒，抬回一個個女人，可是令他失望的是，錦兒至始至終沒有指責過他半句，依舊冰冷淡然。

此刻在女兒晶亮的眸子前，心中一直介懷的事情終于得到了答案，錦兒她不是不在意，這一切從開始便是錯誤，從他和宋芝蘭糾纏不清，抬她入府之后，他和錦兒注定走到了相對無言的局面。

他心口開始鈍鈍的疼，思緒浮浮沉沉間，他依稀記得那年春日正好，櫻花樹下嬌俏美麗的女子拉著他：“懷仁哥，我答應嫁給你，但是你也得答應我，這一輩子你只能有我一個女人，不能娶其他的女子，不然我就不喜歡你了。”

男子欣喜的點點頭，緊緊握著女孩的手，當那比櫻花還嬌艷的紅唇印在他的臉上之時，他心中抑制不住激動興奮，那一刻他仿佛得到了全世界。

一生一世一雙人，多么美好的誓言，他怎么就給忘記了？那些年他一直傷她的心，將她困在這里，是他對不起她。

他身上的力氣瞬間被抽空，身子晃了下，扶著桌案，輕輕喘著氣，望著女兒質問的雙眼，他心里不知該如何解釋？

仿佛有一把刀插入心口，攪拌的血肉模糊，他抿了抿嘴，喉嚨有些干澀，“昭兒，是爹對不起你們母女，你記住，在爹眼里，你娘她永遠是最好的。”

他極其困難的說出了這一句話，受不住心中的痛苦和悔恨，一股腥甜上涌，當腦海中最后一根玄崩斷，他意識陷入黑暗，依稀停留在那年回不去的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