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這一巴掌扇得懵了半晌,轉過頭來盯著帝朝云,眸中閃過毒如毒藥般的快感,狂肆大笑,“怎么?說到你痛處了?你也怕被別人知道?被誰知道?納蘭天闕?你不要告訴我,你在意他,你愛他!”
詭譎的氣氛在狹窄的暗室中流動,帝朝云被問得啞口無言,只有把頭偏向一側,躲避開那咄咄逼人的視線,也掩飾掉自己眸中的心虛。
“啞巴了?不說話了?”玉沉檀伸出手來,挑起她的下巴,決絕而又瘋狂,“你這個狠心沒心的女人,你能愛上誰?你以為我會相信你身上會有相見恨晚一見鐘情的戲碼?你心里面除了報仇還會有其他東西嗎?”
“你不要以為你很了解我。”她緩慢平復心境,只淡淡拋下這一句話。
“我是不了解你,但我就是能肯定你沒有愛上他!你這樣狠心絕情把我滿腔情誼棄如敝履的人,你也有心?你不會沒有目的的做一件事,你跟納蘭天闕在一起,無非就是為了得到天圣!”
他說得言之鑿鑿,心中滿腔怒火四溢。她聽完,不怒反笑,輕笑一聲。她這一生,的確為報仇作繭自縛,將自己活成南轅北轍的倒影,什么時候開始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什么時候開始再也沒有隨心而為一詞。她將自己禁錮在囚籠之中,就是為了讓預期的目的一步步達到,不讓任何事干擾,不讓枝葉旁逸斜出。
她轉眸,盯著他,輕然一笑,“是,我沒有愛上他,我靠近他,也的確是為了天圣。”
她不出意外的看著郁沉檀瞬間明朗的神色,卻絕情的打斷他所有想象,“但我會盡我所能的去愛上他。”
一句話,猶如晴天霹靂,他不可置信的搖搖頭,“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緊緊抓住她的雙臂,眸光閃爍著令人心痛的粼光,“那我呢?”
帝朝云頭轉向一邊,沒有看他,也沒有回答他。
“你給了他機會……但你何曾給過我一絲一毫的機會!”他不敢置信的搖搖頭,“不,你是為了天圣才這么做的,他有天圣,我有,我也有!”思及此,他的眼中仿佛盈滿了希冀,看向她時充滿了哀求,“你等我,我去把南疆取來給你,不要愛上他,答應我,不要愛上他,好不好?”
“不,你不明白。”帝朝云搖搖頭,嘆一口氣,“正因為是他,我才愿意一試。”
“那我算什么!”他仿佛一下子變得暴戾,一拳打在墻上,狹小的密室內瞬間變得塵土飛揚,灰塵糊住了血肉模糊的傷口也毫不在意。
兜兜轉轉這么多年,他第一次產生如此強大的無力感與危機感。而更讓他心碎,是他們才相識不過幾月,如此,就已經能抵得上這十年的情誼了嗎?那他算什么?這么不堪?這么不能讓她喜歡?
他想讓她給他一個答案,她卻心亂如麻,沉默以待。
見她沒有說話,他輕笑一聲,“枉我自詡墨發三千,世間皆俗人,無人能得我束冠以待,我此生為你束發立冠,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將我棄如敝履!既然如此,”他伸手取下束發玉簪,玉冠隨著發絲的傾瀉而飄落在地,摔成玉屑。他卻瞧也不瞧一眼,眸中閃過一絲絕然,“我玉沉檀在此立誓,除佩云昭嫁我之日,其余長日,永不再束發!”
“你!”她又震驚又感動,甚至想要開始思索自己方才做的是不是錯的,她對他那么決絕是不是錯的。
但……她沒有回頭路了!
他深深凝視她一眼,一襲紅衣長袖紛飛,在最后的凝眸中留下絕美而翩躚的背影,他打開密室,踏步而走,最終消隱于光芒中,緩緩褪去。
他亦有他的驕傲,他亦有他的追逐,他的付出,與她無關,與任何人無關。
而暗室中,帝朝云靠著墻緩緩跌落。
有些人、有些事,太美,留下萬古流長的雋永。可人有時候就是這樣,明知道是錯的,明知是沒有結果的,還會想要去拼一下。他亦是、她亦是。
從未想過是否有一天會后悔,她不后悔,母后給了她生命,在最艱苦難熬的日子里僅剩的溫暖。那是母后最后的愿望,一個被自己夫君拋棄的古代女子的悲戚吶喊,她一定要做到,不管為此犧牲什么。
但是從心底襲來的無力與疲憊,又是怎么回事……
她緩緩閉上眼睛,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心累。從身體里隱藏不住的一陣陣的熟悉的疼痛,她無法忽視,卻都不想理會了,她好累了……現在只想好好閉上眼睛睡一覺。
恍惚間,她仿佛看見前方的光亮中閃現出的一個熟悉的身影,她唇角掛上了一絲淡笑,突然很想沉浸在即將到來的夢中,不再醒來……
——
“季伯伯,主子怎么樣了?”漣歌看著季老探著脈、皺著眉頭許久了也不說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屋子里面團團轉。
“漣歌兒!你別轉了!你轉得我頭暈!”醉墨一把拉住漣歌,皺著眉頭微微呵斥道。
半晌,季老給朝云蓋好被子,面色愁容,搖了搖頭,起身道,“宗主這病,原本我就從未見過,此次發作倒是比往次都輕些,但是淤塞筋脈,體內有淤塊腫塞難消倒是個大問題。宗主的病我沒法治,也不知道到底跟這個有沒有關系。但我卻是知道,這淤塞血脈對武學還是身體都是極為不利的,這淤塞還得快點解決才好……”
“你直接說要怎么辦才好!”醉墨聽了半天也聽不明白,直接打斷了季老的話。
“普通人的話,無非就是運功療傷,疏通宗主的經脈,把淤血吐出來就好了。”說道這里,季老皺了皺眉眉頭,仿佛有什么事情猶豫在心,難以開口,“不過……”
“什么不過!季伯伯你讓開些!我來!”漣歌竄上去,就欲扶起躺在床上的朝云,給她運功療傷。
“慢著!”這時,納蘭天闕攔住了她,微皺起眉頭,淡淡垂下眸,道,“沒用的,她根本就沒有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