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會之后,郁漣喬和梅幣庭一人抱著一堆樹枝,衣衫襤褸的回來了。
在座的人見他們這副鬼樣嚇了一跳。兩人嘴角冒血,一人一邊臉頰發(fā)紫,發(fā)冠也都東倒西歪的掛在腦袋上,衣服上更是沾滿了灰塵,邋遢樣不忍直視啊。幸好,他們后來搏斗的時候沒繼續(xù)往臉上招呼,不然這會兩人鐵定成豬頭了。
赫連沐縮著腦袋問他們:“你倆這是躺地上讓狼給刨了吧?”
二人齊齊的耍了赫連沐一記白眼,此時他倆的心還真是連在一起的,一致對外。
赫連沐這么一說,眾人一頓狂樂,哪還記得碰到這種情況要有同情心。還別說,仔細(xì)看他們二人,還真像赫連沐說的那么回事兒。
佟離大笑的同時,還不忘暗罵赫連沐傻子。他們倆這樣肯定是互相毆打造成的,哪是被什么狼給弄的。有哪只不要命的狼敢去招惹這兩個攻擊性勝過老虎的家伙。
鑒于郁漣喬和梅幣庭當(dāng)前的形象實在沒法見人,兩人不得不回馬車上換身衣服,清理下傷口,再梳理下糟亂的頭發(fā)。
兩人再次神清氣爽的出來之時,外面的幾個男的已經(jīng)基本把樹枝給折成一段一段能燒的短柴火了。
現(xiàn)在萬事俱備,只欠倒地不起的野禽了。
赫連沐再次恬不知恥的,對著剛干完苦力回來的強(qiáng)悍二人組道:“要不,你們再去獵幾只野雞野兔什么的回來?”
那么多男的在,為啥偏要挑他們倆呢,那還不是因為他們看起來比較中用。可不是嘛,剛才都慘兮兮成那樣了,這才過去多久,說話氣也不喘了。
郁漣喬想也不想的一口回絕:“我可不想又同適才一樣,跟個乞丐似的回來。”
赫連沐其實也知道他們那是打成那樣的,就是想不出是因何爭執(zhí)成非要動手解決,赫連沐也不想去知道。“大喬,那要不你同落舟一起去?”
郁漣喬還是不同意,他就是不要再離她們太遠(yuǎn),就是要讓他干活,最好也是在這里能干的。
勸不動郁漣喬,赫連沐又轉(zhuǎn)戰(zhàn)梅幣庭:“不停,要不你同落舟去打獵,我們都餓著呢!”
梅幣庭見赫連沐說著還舔了舔嘴唇,估計是真餓了,他也不矯情,點頭應(yīng)下。
梅幣庭也難得孩子氣的沖著得意忘形的郁漣喬開口道:“那我們待會獵的野味你別吃。”
“那我待會點的火你別烤。”郁漣喬也幼稚的反駁,就是同梅幣庭杠上了。
“哼”“哼”兩人互相不滿的背道而行。一個去馬車上拿弓箭,一個趕著去點火。
兩人一唱一和的,看得在座的人一愣一愣的。不禁好奇自己在他們?nèi)タ巢衲菚e過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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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分別睡在三輛馬車上的三撥人陸陸續(xù)續(xù)的出來覓食了。昨晚獵到的野味還有剩,他們就隨便吃了點,填填肚子,想著等待會到了客棧,再去吃頓好的。
天氣那么好,晴空萬里的,趁著還有人沒吃完早飯,赫連沐嚷嚷著要去寂月嶺的頂峰,說是要去找什么“凌霄花”。反正這寂月嶺看起來也不怎么高,應(yīng)該很快就能爬到山頂?shù)摹?/p>
赫連沐帶著赫連潯和佟離,毫不畏懼的向著山上走去,一點都不害怕待會在寂月嶺上碰到點什么不該碰到的。落零由于昨晚沒睡好,有點累,也就不跟去瞎湊熱鬧了。
赫連沐三人邊走邊聊,已到了寂月嶺的半山腰。
赫連潯有點煩躁了,一路上來,一無所獲:“姐,你確定這里真能找到凌霄花?怎么我們一路連朵破敗的小花都沒見著。”
佟離雖然也爬累了,但就當(dāng)一次三人的游歷吧,有她們倆陪著,也不無聊:“潯兒,你就耐心點吧,要真這么好找,你姐她早就找到了。”
“爺爺是說他在這一帶找到的。”赫連沐也覺得很奇怪,飄渺爺爺帶來的凌霄花,明明說是從寂月嶺弄來的,可是她怎么都養(yǎng)不活,所以她想看看到底和寂月嶺的花生長有什么區(qū)別,大不了到時候把這里的土給搬點回去,興許還有些效果。
三人再接著往上爬,等到了山頂?shù)臅r候,三人都累趴下了。此刻她們哪還管山下的眾人正等著她們下山,一同趕路。
“姐……我不行了,太累了……爬山比打架累多了。”赫連潯兩手叉腰,喘著粗氣,斷斷續(xù)續(xù)的說道。
再看赫連沐和佟離二人也好不到哪去,也不管地面多臟,就直接坐到地上了。
郁漣喬在山下左等右等,還不見她們回來。郁漣喬來回不停的轉(zhuǎn)悠,早知道他就跟她們一起上去,找那個什么破凌霄花了。都怪那礙眼的梅幣庭,要不是怕梅幣庭也跟去……
郁漣喬這自己轉(zhuǎn)著不打緊,倒把席晨頭都快轉(zhuǎn)暈了:“我說喬,你能安穩(wěn)點,坐下來好好消停會嗎?”
眾人看著郁漣喬,表示對席晨的話絕對贊同。
郁漣喬才不管他們難不難受,泰然自若的繼續(xù)來回繞著。
“服了你了,要是擔(dān)心,就上去找她,干嘛非得跟我們過不去啊。”席晨沒好氣的沖著他大聲道。
郁漣喬瞪了席晨一眼,對著眾人開口:“我們上去看看吧?我怕她們?nèi)齻€出事,這里畢竟不太正常。”
“好,哥,我們上去看看吧。”其實夏序也有點擔(dān)心,赫連潯的武功夏序是見識過的,安全方面應(yīng)該沒問題,但夏序總覺得有點不踏實。
最后,眾人被郁漣喬那么一說,都起身上山。這時誰也沒注意到,跟在落零身后的柳無煙正不懷好意的笑著,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而寂月嶺頂上,三人休息了片刻,都準(zhǔn)備放棄,直接回去了。突然佟離指著前方叫道:“赫連,潯兒,快看。”
赫連姐妹看向佟離所指的地方,發(fā)現(xiàn)除了遠(yuǎn)處云霧繚繞的山峰,什么也沒有。
“佟離姐,看什么啊?難道你長陰陽眼了,能看到我們看不到的東西?”赫連潯終于從剛剛的嬌喘中緩過來了,看著遠(yuǎn)處藏身云層中,若隱若現(xiàn)的山脈,覺得莫名其妙。
赫連沐也有同感,難道佟離真有陰陽眼?她怎么不知道?“是啊,佟離,除了那霧蒙蒙的山,你還看到了什么?”
佟離又氣又好笑,什么陰陽眼啊?她像是那么倒霉,能看到妖魔鬼怪的人嗎?就是看到對面那座特別的山才覺得驚訝:“你們難道就沒聽說過奈何崖嗎?原來寂月嶺頂峰真有奈何崖。”
奈何崖,既名奈何,就如人們常說的奈何橋一樣,一旦掉落崖下,就只有等著投胎的份了。此崖深不見底,也沒有另外的道路通向崖底。人們曾試驗過,大石頭掉下去連個回聲都聽不見。但那只是他們不耐心,倘若多等個十幾分鐘,便能聽到輕微的聲響會從崖下傳來。但這些無不昭示著奈何崖的深險。
兩人恍然大悟,“云下出奈何”,奈何崖她們當(dāng)然有聽說過,原來佟離(姐)指的是這個啊。
寂月嶺頂部離奈何崖邊緣有一段距離,中間是平坦寬闊的地面。她們?nèi)藴?zhǔn)備上前去看個究竟。
這時窸窸窣窣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敏感的赫連沐一下子便察覺到了:“誰?出來。”
兩人聽到赫連沐的喊聲,連忙轉(zhuǎn)過身來,望向窸窣聲傳來的地方。
躲在暗處的五個蒙面黑衣人自知藏身處暴露,直接出來。那微顫的腳步和微濕的額巾,一看便知他們也是剛從寂月嶺下爬上來的,剛想休息下等待下手的時機(jī)便被發(fā)現(xiàn)了。
其中一個黑衣人平復(fù)涌動的血液,開口說道:“好小子,有點能耐。既然你發(fā)現(xiàn)了,那我們就提早送你們上路。”
他們剛出來,三人腦海里立馬浮現(xiàn)出一個人----妖后顧悅姬,一定是顧悅姬派人來追殺她們,除了皇宮那位,她們也不曾得罪任何人。
“既然求死,我成全你們。”赫連潯二話不說,拔劍直擊黑衣人。赫連潯一直因為姥姥的死,難以釋懷,現(xiàn)在仇人的手下就在眼前,她一定要把他們當(dāng)成妖后,一劍一劍把他們給片成片。
赫連沐和佟離兩人則淡定的站在原地,赫連潯搞定這五人完全不在話下。兩人悠閑的討論著赫連潯的招式,佟離邊說還邊興奮的比劃起來。
“不好。”赫連沐突然大叫一聲,她聞到了“柴藤花”的氣味,該死,潯兒從小便不能聞那個味,是哪個龜孫子敢背叛她,這個秘密只有自己人知道。
等赫連沐察覺的時候,已經(jīng)遲了,赫連潯已經(jīng)暈過去。
“老子讓你囂張,讓你囂張,敢傷老子。”剛剛那個開口說話的黑衣人,手捂住流血的左臂,重重的踢向暈倒在地的赫連潯,赫連潯本就瘦弱,被黑衣人這么大力一踢,整個人都飛起來,向著奈何崖飄去。
赫連沐慌了,她根本來不及去接住潯兒。而離崖邊較近的佟離,想都不想便伸手去抓赫連潯。巨大的沖力連帶著佟離也一起懸掛在崖邊,只留一直手緊緊攀住奈何崖。
赫連沐帶著狂跳不止的心臟,沖向她們,想去拉她們上來。
“赫連,快速解決他們,不然我們都活不了。”
佟離沖赫連沐大叫,才把赫連沐的理智給拉回來。
沒錯,赫連沐要是現(xiàn)在貿(mào)貿(mào)然過去,那些個王八蛋肯定會趁機(jī)攻擊她。
赫連沐回過身,迎向五人,不顧直擊她眉心的劍,毅然向前。等到劍尖快刺到她時,赫連沐微微后仰下屈。
劍身從赫連沐頭頂?shù)陌l(fā)冠穿過,發(fā)冠被挑開,她無暇顧及滿頭飄散的烏發(fā),雙手向著近在咫尺的五人撒出一招致命的毒粉。
五人的嚎叫聲頓時充斥著整個寂月嶺。
赫連沐在秒殺他們后,直奔崖邊,她雙手緊緊抓住佟離:“佟離,抓緊潯兒,使點勁,快上來。”
不同于赫連沐的焦急,此刻的佟離無比的平靜。佟離清楚的知道倘若自己用力,連帶著赫連沐也會被拉下懸崖。
佟離對著赫連沐柔聲開口:“赫連,你先放手,我還攀著崖邊呢。等我先把潯兒給弄上去,你再把我拉上去。”
赫連沐聽到佟離胸有成足的話語,毫不猶豫的放手,此時腦子混亂的赫連沐只想著還懸在下面搖搖欲墜的赫連潯,沒察覺到佟離平淡怪異的語氣,更沒想到佟離將要怎么做。
佟離在赫連沐放手之后,用盡全力將下面的赫連潯甩上去,而她自己則快速向著奈何崖下墜去。
赫連沐這才察覺佟離的想法,但已經(jīng)遲了,赫連沐還來不及看已安全躺在地上的赫連潯,向著佟離伸出的手垂在崖邊:“不要……佟離……”
赫連沐無法接受佟離的決絕,撕心裂肺的吼聲縈繞著這個奈何崖,久久不能散去。
佟離感覺到自己的身軀正快速下墜,她知道今生她將葬身于這山谷間。奈何崖,奈何奈何,又有誰奈何得了它?佟離露出悲涼的苦笑:想不到,第一次見到一直想著去看的奈何崖,竟是這種結(jié)局。
佟離看向上面悲痛欲絕的赫連沐,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不舍的閉上了眼:赫連,如果可以,不要自責(zé)。這是我自己的選擇,能為你救回潯兒,哪怕粉身碎骨,也值得。這輩子,能與你和落零相識,和你們一起度過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此生足矣!
佟離仿佛看到了空曠的平野,亦仿佛聽到了潺潺的流水聲。既然命運非要她將紅塵埋葬于此,她也不再彷徨:只愿來生勿飲孟婆湯,帶著今世美好的記憶將你們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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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漣喬快到達(dá)山頂之時,接連的兩聲哀嚎,讓郁漣喬的心都揪了起來。郁漣喬清楚的聽到“佟離”這兩個字,他確定那是赫連沐的聲音。果然郁漣喬擔(dān)心的事還是發(fā)生了,他內(nèi)心自私的默默祈禱,希望出事的千萬不要是赫連沐。同時郁漣喬加快腳步,向山頂奔爬。
落零同樣也聽到了那聲撕心裂肺的“佟離”。赫連,佟離,無論如何,一定不要出事。落零不顧此刻已站不太穩(wěn)的雙腿,毫無形象的向著山頂努力。幸好通往山頂?shù)穆繁容^平坦,落零也不至于摔滾下來。
眾人也都懷著忐忑的心情,加快步伐,繼續(xù)趕路。只有柳無煙一個人慢悠悠的,小心翼翼的躲在最后,跟在他們后面走著。
五個蒙面黑衣人倒在血泊里。一個身著男裝,披頭散發(fā)的女子抱著一個昏迷的女子,雙目無神的望著遠(yuǎn)處朦朧的山脈。郁漣喬到達(dá)山頂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景象。
郁漣喬跑到赫連沐身邊,看到赫連沐抱著赫連潯,望著懸崖。了無生氣的赫連沐讓郁漣喬心疼。再加上之前聽到的喊叫聲,郁漣喬不用想也知道剛剛發(fā)生了什么,果然是佟離出事了。
“赫連,告訴我,這是怎么回事?”郁漣喬蹲在赫連沐身邊,低聲輕問。
赫連沐其實早就察覺到郁漣喬的到來,她早已聞到屬于郁漣喬的獨特味道。赫連沐只是不想動,不想去想,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就這么靜靜的看著佟離掉下去的地方。
“佟離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赫連沐空洞的聲音傳來,頭也不回。
落零等人趕到的時候,聽到的就是赫連沐這句虛無縹緲、沒有情緒的話,落零頓時傻在那里,佟離沒了?落零不信,兩個時辰前還對著她有說有笑的人,這會就這么莫名的沒了。落零不敢信,但也不敢上前,不敢去求證。
而夏序看到倒在赫連沐懷里的赫連潯,還以為赫連潯也出事了,頓時有種崩潰的感覺。“潯兒……”他都還沒來得及跟她表露心意,都還沒跟她開始好好相處。
眾人都能聽得出夏序言語中的顫抖與哽咽。眼看著夏序走上前,從赫連沐懷里抱過赫連潯。
曾梧忻此刻也傻在那了,佟離是那么善良,那么可愛。一直繞著她叫嫂子的孩子,就這么沒掉了,平日里再怎么冷血的曾梧忻,此時也還是濕了眼眶。曾梧忻想著佟笙兄妹到時候該如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他們?nèi)置酶星橄騺順O好。
相對于赫連沐其實是個女子來說,佟離的死和赫連潯的昏迷,是眾人目前更為關(guān)注的事。當(dāng)然,除了梅幣庭。梅幣庭此時更關(guān)心的絕對是赫連沐是女的這一事實。
赫連沐此刻因為佟離的離去,完全定格在那,也許是知道赫連潯此刻沒有危險,任由夏序抱走懷里的人。
郁漣喬看著毫無反應(yīng)的赫連沐,使勁搖晃她,企圖喚回她的理智:“赫連,告訴我們發(fā)生了什么?我們才好幫你。”
赫連沐瞪著郁漣喬,像是惱怒他的打擾,又像是在宣泄?jié)M腔的悲憤,沖著他大吼:“幫不了,誰也幫不了。佟離為了救回潯兒,從奈何崖上掉下去了,再也回不來了……是我害了她。”赫連沐說完,便捂著臉趴在郁漣喬身上,不停的顫抖,哭泣著。
眾人聽到奈何崖,都倒吸了一口氣。沒見過豬跑,還沒吃過豬肉嗎?奈何崖的險要,他們都是有聽說過的,從來沒有人能從崖上掉下去還能活著回來的,就算是沒摔死,也只能在下面等著餓死,因為沒人下的去。奈何崖下面就是個有去無回的地方,沒有人知道它到底多深,三千丈對它來說或許都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更沒人知道下面是否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夏序在探了赫連潯的鼻息后,發(fā)現(xiàn)還有氣,頓時緩下心來,詫異的開口:“潯兒是怎么了?身上也沒傷,好好的怎么會暈倒?”
赫連沐仿佛突然驚醒,對著夏序說道:“潯兒沒事,她只是聞了柴藤,暫時暈過去了。”
然后,赫連沐滿臉淚珠的望向郁漣喬:“幫我查清楚,到底是誰背叛了我,是誰告訴那個妖后潯兒是聞不得‘柴藤’的。”
“好,我一定派人查清楚。”郁漣喬立馬應(yīng)下,也不在乎赫連沐此時語氣的強(qiáng)硬,只要她恢復(fù)成以往那個有生氣的赫連沐,這比什么都重要。
柳無煙聽到這,緊繃了那么多天,稍微有點安心了。柳無煙最初以為赫連潯怕柴藤,就算不死至少也會傷到,沒想到竟只是昏過去而已。壞人還真是不好做!一直被人無視的柳無煙突然冒出來,故作驚訝的開口:“原來柴藤真有這么厲害呀!我前幾天還看到落零跟一名男子提到這東西呢!”
“煙兒,你給我閉嘴!”柳無極瞪著唯恐天下不亂的妹妹,厲聲喝斥。
“大哥,是真的。”柳無煙繼續(xù)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無辜樣,肯定道。
赫連沐不敢置信的看向落零,用顫抖的聲音問道:“落零,她說的是真的嗎?”
落零驚訝的看了看柳無煙,又望向赫連沐。剛失去一個摯友的落零,不想再被另一個好友誤解:“赫連,我是有跟一個男的提過柴藤,但那是因為……”
赫連沐仿佛聽到了什么東西破碎的聲音。
浮生若夢,靜如止水,哀莫大于心死,赫連沐此刻已經(jīng)提不起力再去吶喊些什么了,只望向懸崖,平靜的不像是赫連沐,淡淡的說道:“夠了,我不想再聽……滾……我不想再看見你,我赫連沐從今以后與你落零一刀兩斷。”
赫連沐在落零承認(rèn)的那一刻,便徹底的心碎了。怎么可能會是這樣?那是這世上除了至親之人,她最信任的兩個人。
一個背叛了她,差點害死潯兒;一個為救潯兒,永遠(yuǎn)消逝。也就是說,落零間接害死了佟離。赫連沐不知該以怎樣的姿態(tài),來面對那荒枯破碎的友誼,她的淚也早已流干,只殘留一陣冰清徹骨的痛。
柳無煙看情況不對,立馬拉著柳無極率先下山。看她們那好的礙眼的三個人以后還有沒有機(jī)會再在她面前顯擺,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柳無煙也不準(zhǔn)備再和她們一起上路,免得待會被人伺機(jī)報復(fù)。
“赫連,我……”落零企圖再解釋些什么,她真的不像赫連所說,背叛了赫連。她怎么可能會背叛赫連?
“滾啊,我叫你滾……”赫連沐竭盡全力的對落零嘶吼,郁漣喬趕緊抱住情緒失控的赫連沐。
落零不敢置信的望著赫連沐,看到赫連沐那失望的眼神,她差點癱倒在地,幸好有落舟在后面扶住她。真是莫大的悲哀與諷刺,赫連怎么可以因此而不信她?佟離和赫連可是她生命的全部。
落零回頭望向落舟,委屈的對他呢喃:“落舟,我沒有……”此刻落零不再是人前冷艷的落家小姐,而是一個孤獨無助的小女孩。
“我知道,我信你……”落舟看著落零這副樣子,心疼可又無能為力。落舟不了解事實,但他相信落零不會做背叛赫連沐的事,在他眼里,落零把赫連沐和佟離看的比誰都重要,“我們先下去吧,等她靜下心來,你再同她解釋。”
此時的落舟是落零墜入黑暗之前的最后一棵稻草,雙腿無力的落零只任由落舟背起,向著山下走去。
赫連沐望著落零逐漸遠(yuǎn)去的背影,終于承受不住這雙重的打擊,暈倒在郁漣喬的懷里。
沒有過多的言語,剩下幾人皆望著郁漣喬兄弟倆一人抱起一個,蹣跚的下山。他們也跟在后面,一聲不響的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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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宮里,顧悅姬聽了來人的回稟,并未太失落,沒能除掉赫連家的人,這是她早就料到了的,她早同安遇說過,那家子不簡單。
即便是江湖上響當(dāng)當(dāng)?shù)奈宕髿⑹郑倥渖纤幬铮矝]能干掉赫連姐妹。顧悅姬耐得住失落,也耗得起時間,她可不似安遇那般焦躁,后宮是個鍛煉隱忍之能的好地方,十多年下來,這點忍耐力她還是有的。
就是赫連家的長子原來是長女,這倒有趣了,看來上次的二皇子妃“定”得過早。
“娘娘,這事會不會被他們的人查出來?”
“怕什么?今兒個派出去的那幾人都是江湖莽夫,再怎么查也查不到這后宮來。”顧悅姬自以為是的開口,言語中反倒有點暗怪劉公公顧慮太多,“就算讓他們知道這事是我干的,那又能怎樣?其他人暫且不管,你覺得皇上會信嗎?”
劉公公不吱聲,他知道若自己再多言,只會招娘娘煩,他只要懂得如何做好一個奴才就夠了,其他的,他也不想操心。
“母后,為什么又濫殺無辜?”
顧悅姬還在為斷了赫連沐“一臂”而興頭上,就見云啟肅怒顏闖進(jìn)來,二話不說,劈頭就是一句指責(zé)。
見二殿下怒火朝天的神色,劉公公識相的回避,委身退下。劉公公可不想被波及到,奴才不是這么好當(dāng)?shù)模绕涫沁@后宮的奴才。
對于云啟肅的大聲責(zé)問,顧悅姬不怒反笑,故作不解道:“肅兒,母后何時濫殺無辜了?”
顧悅姬心底雖并無打算除掉赫連府之外的人,但事情發(fā)展到這個地步,那就是天意,怪不得她。就如同后宮中死去的妃嬪們,會擋住她辦事,擋住肅兒稱帝之路的人,哪里無辜?
云啟肅嗤之以鼻,母后的矯揉造作,他早已見怪不怪了,裝傻充愣的本事還真是讓人反胃。
何時濫殺無辜?虧母后問得出口。后宮里的多個妃子皇子死得不明不白,說是阻礙了她的路,那些個柔弱的人,死得不冤嗎?不無辜嗎?既然整日嚷嚷著赫連府的人同她有深仇大恨,那除去赫連府里的人便是,為何這會還要牽扯無辜的人,白白讓一些人丟了性命?
見云啟肅靜默不語,顧悅姬又問:“不是說好聽母后的話,讓母后幫你除去阻礙你登上皇位的人嗎?”
聽這話,云啟肅怒目視之,他只同意盡力坐上那個皇位,而不是做一個同她一樣草菅人命的魔鬼,去殘害無辜。
云啟肅哪知道他母后身上背負(fù)著的是怎樣的仇恨,又哪知他的母后痛苦了多少個日日夜夜才重新振作,遠(yuǎn)嫁他國只為滿腔的仇恨,只為血債血償。
顧悅姬從不曾告訴一雙兒女有關(guān)她父親,她家族的事。顧悅姬一個人默默擔(dān)著這大仇那么多年,再加上后宮的摧殘,內(nèi)心早已扭曲得不堪入目。
云啟肅終究是不夠心狠,顧悅姬的毒辣手段,他耳濡目染多年,卻還是保有一顆并不殘暴的心。
像云啟肅這般,內(nèi)心深處仍有柔軟之地。心有牽掛之人,又能狠到哪去?
云啟肅不發(fā)一語出了顧悅姬的寢宮。顧悅姬的蠻不講理是無法溝通的,云啟肅盡管憤懣,也不想再同她無謂的爭吵下去,他有空還不如去冷宮看看云琰。
相對于之前的帝王來說,云皇云戰(zhàn)的子嗣本就稀少,再加上這幾年來顧悅姬的攪和,云皇的子嗣死的死,關(guān)的關(guān)。還算得上是行動自由的,也就剩下兩個一國之母的這幾個孩子了。
逝去的已經(jīng)解脫了,活著的,再怎么艱苦,也還得撐下去。
偌大的皇宮里,云夕能說得上話的,也就這么幾個人。可太子哥哥和云煙皇姐時不時粘在一起,五皇兄又被關(guān)在冷宮里,而二皇兄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惡犬樣。云夕在宮里的日子也是越來越難過了,不被殘害死,也會被這冷冰冰的皇宮給孤獨寂寞死。
閑來無事,云夕只能在這偌大的皇宮里瞎晃悠,情緒低落的她,走著走著,不自覺的就到了麗傾宮,也就是云琰所住的冷宮。
冷清寂靜的麗傾宮,不像尋常的宮殿,無人把守的冷宮更顯空曠。
云夕抬頭看到“麗傾宮”這三個大字,不禁露出久違的笑容,心想著五皇兄可真會選住處,這寢宮倒也配得上他那張柔媚女氣的秀臉。
云夕思岑著,既然人都來了,那就去找五皇兄聊聊吧,他一個人住在這里也挺悶的。同是天涯淪落人,在這么個傷心地,敘一敘兄妹情,也未嘗不可。
云琰在這麗傾宮里,是閑人一個,不愛多言的他,寂寞慣了,也沒覺得冷宮有什么不好的,至少夠清凈。云琰現(xiàn)在就是坐吃等死,虛度光陰之人,有云夕時不時的來這叨擾他,日子過得雖談不上十分舒坦,倒也愜意。
云夕談及近況,說著說著,就開始哭鼻子抹眼淚了,委屈的同云琰傾訴,說自己沒人疼,說太子哥哥對她不如對皇姐好。
云夕不顧形象,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抱怨著,說得向來冷情的云琰也為之動容。畢竟在皇宮里,像云夕這般真情流露的嚎啕大哭,云琰是不曾見過。許是到了傷心處,云夕才會在他這個不懂得勸慰的木訥之人面前這樣。
云琰見云夕情緒稍微穩(wěn)定了,湊聲問道:“夕兒,你難道看不出來嗎?太子哥哥喜歡云煙皇姐。”
云夕擦了擦眼淚,吸了吸鼻子,夾雜著濃重的鼻音開口道:“這我知道,不喜歡她能對她那么好嗎?”
云琰知道云夕是誤會他所說的喜歡了,任誰像云夕這般年紀(jì)也想不到那上面去。“夕兒,皇兄所說的不是兄妹間的那種喜歡,而是像父皇喜歡顧皇后那樣的。明白嗎?”
云夕愣住,對于云琰的問話,不點頭也不搖頭。云夕聽了,目前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不敢相信。
云琰也不管云夕明沒明白,繼續(xù)說道:“在這冰冷的皇宮里,親情是最不值錢的,也是最沒有用的。有時候外人不會對你怎么樣,要你命的反而會是你至親之人。”
云夕雖說還只是個剛及笄的丫頭,但云琰說得都那么直白了,愣是小丫頭也能清楚的明白。
云琰見云夕怔在那,也沒露出什么嫌惡的表情,只是一時接受不了這么沉重的真相,他知道這丫頭是真善良。云琰內(nèi)心感慨,像她這么單純的丫頭,真是不該生在皇宮。
怕云夕多想,云琰也不管接下來自己說的話是否真實,對她安慰道:“不重視你是為了保護(hù)你。在宮里,活得越是隱形,就越平安,也就沒人會整日想著如何除去你了。或許,那些表面上看起來不在乎你的人,內(nèi)心其實對你牽腸掛肚的,無時無刻不憂心著你的安危。”
云琰抬手揉搓了下云夕額前的碎發(fā),嘆氣道:“回去跟父皇提一下,好好說。就說你長大了,想嫁人了,叫他給你許個好人家。你畢竟是他的骨血,這點要求他還是會滿足你的。”
云夕無聲的點點頭,此刻還有五皇兄關(guān)心她,她已經(jīng)很滿足了。
見云夕聽進(jìn)去了,也應(yīng)下了,云琰繼續(xù)語重心長道:“出宮后就好好過日子。煩了,悶了,可以去邵府找箏兒解解悶。”
云夕是少數(shù)幾個知道云箏以云朵的身份,還安然活著的人之一。在云朵未出宮之前,她和云朵是無話不談的好伙伴,多年未見,提及云朵,她也怪想的。
云夕仰起頭,望著云琰,認(rèn)真的開口:“那我成親的那日,你一定要來。如果你愿意的話,我也可以跟父皇提最后的要求,放你跟著我出宮。”
云夕說著,好像又覺別扭,隨即加了一句“就當(dāng)作是陪嫁”。云夕沒想到說了比沒說更別扭。
云琰少有的開懷大笑道:“胡鬧……古往今來,哪有男子作陪嫁的?”
麗傾宮里,二人樂呵之際,墻頭上的一人正咬牙切齒,怒目遠(yuǎn)視中。
云夕才踏出麗傾宮,云啟肅就按捺不住,飛身下來了。
云啟肅閃身至云琰跟前,二話不說就撩手掐住云琰的脖子,低吼道:“我還以為你是不會笑,沒有感情的冷血動物。”
很明顯,云琰對云夕笑魘如花,刺激到易暴躁的云啟肅了。
云啟肅的到來,云琰并不意外,還是那句話,習(xí)慣了。云琰知道皇兄在惱怒什么,還不是在暗怪自己小心眼,從不曾給過他好臉色看。
云琰脖子被掐住,卻臉不紅氣不喘的鎮(zhèn)靜道:“夕兒是我們的妹妹。”
臉不紅氣不喘,那是因為云啟肅壓根就沒真用力掐云琰,要是真在云琰脖子上留下個紅痕,懊悔的還不是云啟肅自個。
云啟肅才不管妹妹什么的,若追究起云琰對別人的笑,就算是比云夕更親的妹妹,云啟肅都看不順眼。
云啟肅撒手,似是自嘲般開口:“我對你很不好嗎?”
從云琰撫摸云夕額頭的那刻起,云啟肅就在了,看到他露出真摯的笑,云啟肅一度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現(xiàn)幻覺了。
云琰誠實的隨聲附和道:“算不上好便是。”皇兄對他這難以啟齒的情愫,他感受的到。但這不被世人所容,將會被萬人唾罵的情感,即使是他有朝一日心動,也只會將它藏于心底。
更何況他們之間的隔閡,不僅僅只是如此。還有母妃,還有皇祖母,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都是被皇兄的母后害死的,他如何能心安理得的正視皇兄對他的特殊。就算這些障礙都不存在,單憑他們同為皇子,同為男子,就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好結(jié)果。
算不上好?聽云琰這么回答,云啟肅很想沖云琰大吼“若沒有我,你都不知道死幾回了”。盡管憤怒,云啟肅也還是忍住不發(fā)。在云琰面前,云啟肅的忍耐力是無極限的。
“皇兄請回吧,這里不適合皇兄。”云琰也不管云啟肅此刻的神情是有多憤怒,總之,云琰向來不吃這套,逐客令想下就下。
“非要一口一個皇兄的叫,弄得那么生疏嗎?”
“不然呢?”云琰不解,他們是兄弟,不喊他皇兄那該喊他什么?“肅”嗎?這輩子都不可能。
“小琰……”云啟肅苦笑,他說不下去了。確實,他們最親密也就是如此了,一見面,向來都是爭吵,
“別叫我小琰,我從來都不是個孩子。”母妃死的早,云琰從不把自己當(dāng)孩子看,卻忘了自己僅年方十六而已。
云啟肅真不明白,眼前的這個小子,到底哪一點吸引自己了。或許就是云琰的不領(lǐng)情,才讓自己不可自拔。既然云琰不喜歡“小琰”這個稱呼,那他不叫便是。“你自己多保重,活著等我!”
不等云琰回神,云啟肅說完這句話,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云琰愣在原地,不明白他的話到底是什么意思。活著等他?等他干什么?
云琰甩甩頭,還是不要想太多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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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陵皇宮里多是非之時,這邊寂月客棧也不消停。
佟離這么個率真的姑娘,突然間離去,和他們這些人相處有段日子的梅幣庭,說實話,心里也不好受。這不,逮著空閑,就來揪住他義父,苦苦逼問。
殺錯了人,面對梅幣庭的責(zé)問,安遇也挺無奈的。“我沒想過要連累無辜,我想除去的一直都是姓赫連的那些個人,誰叫姓佟的那丫頭自己多事。”
“要不是佟離,死的就是赫連。”梅幣庭不受控制的大吼。
“死了不是正合我們的意。”
安遇說完,突然覺得不對勁。為什么庭兒的話,聽起來像是因為赫連沐差點出事而惱怒?“庭兒,你這是怎么了?別忘了當(dāng)初是誰拋棄的你,又是誰救下的你。”
許是跟赫連沐等人相處久了,梅幣庭的戾氣都似乎被消磨殆盡,記了四年,心心念念的報復(fù),也暫且一掃而空了。
面對義父的強(qiáng)調(diào),梅幣庭沉默了片刻,繼而開口:“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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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舟帶著落零到寂月客棧時,落零已滿臉淚珠。
落舟注意到落零緊握拳頭的手,有血滴正往外冒。落舟不由分說的掰開落零的手,才知這是她的指甲陷進(jìn)肉里造成的。
血淋淋的掌心呈在落舟眼前,他心疼的都不知道說什么好。落舟知道落零是心痛到極致才會下意識的做出這種自殘的舉動。兩個視如生命的紅顏知己,一死一離棄,任誰都無法淡然接受。
“阿零,你振作點。”千絲萬縷的心疼,千言萬語的安慰,只化成這一句簡潔的話,落舟只希望落零能“活過來”。
這次的意外,事后會讓多個人變得了無生氣。這樣傷神又傷身的情緒,落舟不想落零也成為擁有的其中一個,盡管他清楚自己所愿想的是不太可能的。
聽到聲音,仿佛經(jīng)受了外界干擾的落零,好似從噩夢中轉(zhuǎn)醒,雙目無神的望著前方,繼續(xù)不斷的嘀咕:“我沒有出賣赫連,也沒有要害死佟離。”
落舟雙手撫上落零的臉頰,把落零的臉轉(zhuǎn)過來,正視他,嚴(yán)肅的說道:“阿零,都過去了,不要再這樣了。”
落零望著落舟,仿佛才知他的存在,雙手揪住他的衣袖,強(qiáng)調(diào)道:“落舟,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看到落舟真摯的凝視著她,然后毫不猶豫的點頭,開口說“我知道你沒有,你也不會”,落零才像個做錯了事被原諒的委屈的孩子,趴在落舟懷里放聲大哭。
從寂月嶺一路過來到客棧,落零無時無刻不在念叨著“我沒有”,像是害怕她一停下來,那件子虛烏有的事就成了事實。此刻,身邊還有一個人毅然相信著她,落零壓抑多時的內(nèi)心終于得到了解放。
直到落零哭累了,情緒穩(wěn)定下來后,落舟才開始過問事情的始末。落零毫無保留的告訴了落舟。
落零說自己是有提過柴藤,但那是因為在芙蓉城那會,有次路上不小心被一名冒冒失失的男子給差點撞倒在地。細(xì)問才知那名男子面色焦急,是因為他妻子嘔吐腹瀉不止,他急著去找大夫。據(jù)他的詳細(xì)描述,落零腦海里有印象。柴藤的特性,落零是從赫連沐那得知的。落零提點道,他妻子是否誤食了柴藤花,那男子一聽頓時笑了,確實很有可能,他家院子里就種著柴藤。
和男子說完話,落零并未多作停留,更未提及有關(guān)潯兒的任何事。被柳無煙撞見,落零只怪自己命不好,在佟離尸骨未寒之時,自個卻還要經(jīng)受這么一遭。而至于為什么有人會知道拿柴藤粉來對付潯兒,落零想不明白,到底是誰泄露出去的消息。
有落舟陪著,吐露出藏著的事,落零被赫連沐誤會的不快已經(jīng)好了大半,現(xiàn)如今只剩下失去佟離的痛。這個傷痛,恐怕落零和赫連,都一輩子也好不了。佟離在她們心中是怎樣的存在,只有她們自己清楚,此刻唯一能感同身受的,只有落零和赫連沐兩個人。
被赫連沐這么誤會,落零的內(nèi)心,是有在責(zé)怪赫連沐的。相交多年,連這點信任都給不了。冷靜下來的落零,此刻只有對佟離深深的悲痛,和對赫連沐淺淺的怨恨。
落零用盡生命去在乎的兩個人,一死一棄,可笑的她卻成了始作俑者。回想過去千般萬種,憶念不息,淚流也不止。落零多想就此將心化成一粒塵埃,棲息在奈何崖的塵地上,和佟離一起沉沉睡去,待下一世的微風(fēng),將她們輕輕揚起。
盡管如此,盡管還在怨恨赫連沐那般不信任她,在落零心中,赫連沐的地位還是無人能比,無人能撼動的。
落零向來沉穩(wěn),回過頭來細(xì)想,就能想明白。落零知道赫連那會正傷心,就如她一樣。若換作是她,眼睜睜的看著佟離墜落奈何崖,卻無能為力,她也會失去理智,聽風(fēng)就是雨的。
由于遭受的打擊過重,寂月納蘭坊里的赫連沐昏了兩天也不見轉(zhuǎn)醒,滴水未進(jìn)的,郁漣喬瞅著都揪心。
赫連沐在床上躺著,郁漣喬也沒閑著。出事那天,郁漣喬就派人去勘察寂月嶺通往奈何崖底的路了,但始終無果。那崖實在太深,并不是與寂月嶺山腳下的地面齊平的,都不知道是深入地底下多少丈,郁漣喬也束手無策。他已經(jīng)盡力了。
還未從失去姥姥的悲傷中緩過來,就又要承受失去佟離的痛,盡管平日里看起來再怎么強(qiáng)勢的赫連沐,也經(jīng)受不住這一而再的打擊。
赫連沐昏睡了兩天,剛醒來沒多久,就又給病倒了。
一場接著一場的重復(fù)夢魘,奈何崖佟離墜落的那一幕,無數(shù)次在赫連沐的夢境中重現(xiàn)。昏睡的赫連沐更甚至是看到了,奈何崖底下佟離血淋淋的身子。
赫連沐本就削瘦,再加上這幾天都沒怎么進(jìn)食,更是憔悴了好多,看得郁漣喬心疼的要命。
睡夢中,赫連沐時不時的呼喚“佟離”,那一聲聲揪人心肺的吶喊聲,聽得郁漣喬恨不得此時病倒的是自個,讓他來替代赫連沐過這道坎。
赫連沐病著的這幾天,都是郁漣喬一手伺候的。赫連沐清醒著的時候,也是了無生氣的。
望著赫連沐那空洞的眼神,郁漣喬還真怕一個不注意,不守在赫連沐身邊,赫連沐就會想不開做出些傻事來。
赫連沐喝完藥,吃完飯,食不知味的,木偶般隨著郁漣喬的旨意做完一系列她目前該做的事,就又躺回床上。就算是無法沉睡過去,就這樣躺著,閉上眼睛也好。赫連沐不想去活動疲憊不堪的腦子,不想去牽扯她那千瘡百孔的,一動就會刺痛的心臟,更不想去思索以后的生活。
赫連沐這樣除了吃飯喝藥就是睡覺,比起沒有靈魂般,行尸走肉的醒著,郁漣喬倒也希望她睡過去。對于赫連沐這種嗜睡之人來說,睡眠就是療養(yǎng)心靈創(chuàng)傷的最佳良藥,不好的情緒在睡夢中全宣泄了,醒來才能恢復(fù)如初。
赫連潯自那天暈倒醒來后,就覺得氣氛怪怪的,她記得自己暈倒之前正把五個黑衣人當(dāng)炮灰教訓(xùn)得正爽,沒想到對方卑鄙到使陰招,拿柴藤粉來對付她。她都還沒來得及捂住口鼻,就被對方的柴藤粉給放倒,而等她醒來,就已身處寂月小鎮(zhèn)的納蘭坊了。
見不著姐姐,也見不著佟離,那兩個和她一同上寂月嶺的人都見不著人影。愣是赫連潯也隱約感覺到,在她昏迷后,有發(fā)生點什么事。
逼問夏序,赫連沐才知事情最后發(fā)展到了什么局面。盡管郁漣喬再三強(qiáng)調(diào),在赫連沐好起來之前,這事先不要告訴赫連潯,可夏序經(jīng)不住赫連潯的癡纏,這丫頭的拳腳功夫可不是市井流氓的花拳繡腿,動起真格來,夏序可招架不住。
佟離姐墜崖了,落零姐背叛了姐姐,赫連潯怎么聽都覺得像是在聽?wèi)颉R陨希者B潯通通不想去信,但病臥在床的赫連沐,與消失不見的佟離和落零,不得不強(qiáng)迫著她,讓她去接受這個殘忍的事實。
赫連潯在屋里暗自落淚,足不出戶已經(jīng)好幾天了。這屋里狹小的空間,稀薄的空氣,讓赫連潯內(nèi)心更是難受,也讓她快喘不過氣來。
赫連潯下樓,轉(zhuǎn)身出了大堂,進(jìn)到院子里,想著哪怕是透透氣也好。
這段日子,煩悶的不止赫連潯,院子里表情糾結(jié)的坐著的梅幣庭也同是如此。
或許是太過寂寞,赫連潯也不管梅幣庭是否可靠,坐在他身旁不停的對他傾訴。
梅幣庭只默默的聽著,見她哭得梨花帶雨的,提手給她順了順背。然而出手自然的同時,梅幣庭卻心不在焉,心系著另一人。
夏序進(jìn)赫連潯屋里沒看到她人,怕她出事,正出來尋她,恰巧趕上看到了這幅畫面。而夏序這個角度,看到的像是梅幣庭正摟著赫連潯。
夏序一個大活人站在這,那邊“動情”的二人卻不曾看到,夏序不做打擾,淡漠的轉(zhuǎn)身離去。夏序?qū)者B潯的心思,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但他每次靠近赫連潯,反而會把她推得越遠(yuǎn),甚至入了別人的懷抱。夏序現(xiàn)在除了眼不見為凈,什么也做不了。
出房門一趟,赫連潯并沒有好轉(zhuǎn),反而是越來越想不開。姐姐因為她這個累贅,失去了兩個摯友,病倒在床,她卻安然的活著。
赫連潯覺得自己空有一身武藝,到頭來卻都要成為別人的累贅。姥姥的死,佟離姐的死,就算沒人告訴她,她們是為了她而犧牲的,她也能猜到。是她連累她們,是她讓姐姐和別人跟著承受失去她們的痛苦。上天給了她破敗的體質(zhì),她就不該茍延殘喘,妄想著安然度日。
赫連潯開始不吃不喝,也不言語,徹底的把自己封閉起來。覺得自己的存在是多余的赫連潯,真的絕望了。
身子骨本就虛弱,多年來靠名貴的藥物維持著,這么糟踐自己的身子,赫連潯這樣不倒下才怪。
夏序本想去告訴赫連沐,但他知道赫連沐此刻心里已經(jīng)夠痛苦了,怕再跟赫連沐說潯兒的事,雪上加霜。夏序只能先同郁漣喬說,讓郁漣喬想想辦法。
郁漣喬聽說這事,雖說憂心,更是添堵,但覺得這不失為一個讓赫連振作起來的好時機(jī)。
郁漣喬在喂飯的時候,直截了當(dāng)?shù)母嬖V赫連沐潯兒絕食病倒的事。不出所料,赫連沐多日沉寂的眼眸終于有所律動,郁漣喬清楚他的目的達(dá)到了。
赫連沐這個不折不扣的妹奴,妹妹都病趴下了,她心里再怎么難受,也不能再這般邋遢下去了。赫連沐不想再把用姥姥和佟離的命換回來的寶貴的妹妹給賠進(jìn)去。
心病還需心藥醫(yī),這話還真是對極了。用赫連潯來治赫連沐的失魂落魄,不出一天,赫連沐就有之前活人般的情緒了。這會還親自端著藥來找赫連潯。
“潯兒,醒醒。”赫連沐擱下藥碗,溫柔的喚著床上躺著的人兒,試圖讓赫連潯醒來。
赫連潯其實根本就沒睡著,適才聽到開門聲,以為又是夏序來勸她進(jìn)食。赫連潯是真覺得三番兩次的連累別人而過活,還不如長眠不起算了,她就沒打算理會。
這會聽到思念已久的聲音,赫連潯瞬間睜開眼睛轉(zhuǎn)過身,手肘拄著床鋪,費力的撐起身子半坐起來。
赫連沐瞧赫連潯虛弱成這樣了都,本來就不舒暢的心這下更是賭得慌。
赫連沐想不明白,過去那安安穩(wěn)穩(wěn)的日子,怎么就給過成現(xiàn)在這樣了呢?一想起來,鼻子就犯酸。赫連沐仰起頭,盡量不讓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滾落下來。
赫連沐收拾好情緒,走到床邊坐下,盯著赫連潯的迷離的眼睛,鄭重而又真摯的開口:“潯兒,你要知道,姥姥和佟離的事,都不是你的錯,罪魁禍?zhǔn)资腔蕦m里的那個妖后。你這樣自暴自棄,只會親者痛仇者快。”
赫連潯聽著,眼犯淚花,用隱忍的口吻輕聲低語道:“姐,我好沒用。”
喪氣的言語,聽起來像是自責(zé),又像是委屈的宣泄。
赫連沐懊惱自己,這些時日只顧難受,沒考慮到潯兒的胡思亂想。赫連沐伸手撫去赫連潯臉頰上滑落的淚水,輕啟薄唇:“并不是你沒用,而是他們太陰險惡毒……好好吃飯,養(yǎng)好身子,才能為她們報仇。你這樣弱不經(jīng)風(fēng)的,她們的仇誰去報?姐還需要你幫忖。”
赫連潯邊無聲的落淚,邊豎起耳朵仔細(xì)聽著。“姐,我明白了。”她不能再成為姐姐的負(fù)擔(dān)了。姐姐說的對,她這樣一心求死,傷心的還不是關(guān)心在乎她的至親。是她想錯了,她不能著了那老妖后的道,她得盡快養(yǎng)好身子,好盡早撕碎那個老妖后。
聽到赫連潯干脆的回應(yīng),赫連沐也松了口氣。潯兒能這么快就想明白,是最好不過了,也省得她再多費唇舌,還得提心吊膽的。
“明白就好,明白那以后別再干這種傷身的傻事了。”赫連沐起身把剛剛拿來的藥端了過來,“來,先把這藥給喝了。”
赫連潯這一絕食,一病的,身子骨比起之前又差了一點。這不得抓緊的喝藥,調(diào)養(yǎng)一陣子給補(bǔ)回來,還不知道到時又會出什么毛病。
“啊……”一聞到這熟悉的藥味,赫連潯立馬拉茸著小臉大呼起來:“怎么又是這個藥?”
“誰叫你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先前停藥不代表你身子骨就此硬朗了。”赫連沐不由分說的直接舀了一勺送到赫連潯嘴邊,示意她喝下去,“下次不許再這樣,知道嗎?”
赫連潯咽下苦掉渣的藥汁,癟著小嘴,不情愿的回答:“知道了。”
站在赫連潯門外侯著的郁家兄弟,見到赫連沐端著空藥碗出來,都湊了過去。
“沐姐姐,還是你有法子。”夏序溜須拍馬道。
夏序是真挺服赫連沐的,赫連潯那人頑固得,飯都一口也不吃,就更別說讓她喝掉那碗黑乎乎的汁了。赫連沐一來,一出馬,就給輕松搞定。厲不厲害這是有目共睹的。
赫連沐沉聲不語,繞路走人。自己的妹妹,她當(dāng)然能懂得如何更好的說服潯兒。她趕著去給潯兒拿飯菜去,沒空陪他們兄弟倆在這套近乎。
關(guān)于夏序?qū)λ姆Q呼,赫連沐耳朵好使著,當(dāng)然聽見了。由于這次的意外,讓她的女子身份幾乎暴露無遺,赫連沒有也就不藏著掖著了,反正之前也只是圖個經(jīng)商上的方便,讓府上二老享受擁有兒子的感覺。
郁漣喬立在原地,沖夏序直翻白眼。不爭氣的弟弟,什么時候同赫連那么熟絡(luò)了,還“沐姐姐”,這個臭小子。
對于郁漣喬不善的目光,夏序感到莫明奇妙。他又何時招惹到他哥了,他什么都沒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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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來天過去了,赫連沐還是一如既往的低靡,連個能敞開心扉傾訴的人都沒有,僅剩的一個還被她給轟走了。
早在赫連沐昏迷后醒來,冷靜下來那會,就已經(jīng)清楚落零是被她誤會的。那天在寂月嶺她因佟離的離去太激動,腦子里已經(jīng)膨脹的沒有空間,無法再去思索辨別那件事的真實性。事后,赫連沐仔細(xì)想過,落零沒理由傷害潯兒,更沒理由選擇背叛她。她們相識都那么多年了,她太了解落零了。
赫連沐之所以至今還沒去找落零,是因為她內(nèi)心在責(zé)怪自己,怪自己當(dāng)時不信任落零,怪自己當(dāng)時把話說得太重,怪自己混蛋。落零在失去佟離的同時,還要被她誤解,聽她說出那么傷人的話,落零當(dāng)時得多絕望。那心如刀割的感覺,絕不比她好受。
可赫連沐都已經(jīng)跟落零說了一刀兩斷,哪還有臉去找落零,估計落零現(xiàn)在都恨死她了。
于是就這樣,三個紅顏知己,少了個佟離,只剩落零與赫連沐兩個人。心如明鏡,卻又心如止水。
意識清醒過來,不再依在床上放空的赫連沐,更是個不讓郁漣喬省心的主。郁漣喬無法理解,明明在潯兒面前一副長輩姿態(tài)的赫連沐,是怎么能夠幼稚到這地步。
赫連沐一天三頓白米飯顆粒不進(jìn)的,又是嫌飯菜難吃,又是嫌菜燒的丑,更是不可思議的指出一些佳肴有汗臭味。嫌棄的話語,字字珠璣,不知道的還以為廚子是她仇人,竟然這么誹謗他的廚藝。
郁漣喬端來的飯菜,赫連沐只瞄了一眼,便置若罔聞了。任憑郁漣喬耐著性子在那哄,赫連沐也一口不碰。說不吃就是不吃,赫連沐倔強(qiáng)的連牛都拉不過她。
以前的赫連沐雖說不怎么愛吃飯,但是為了不餓死,她好壞都扒幾口,菜也少數(shù)夾幾口。而現(xiàn)在除卻飯菜不合胃口這一原因,赫連沐干脆以此為由。自我放棄,生怕自己活得太長,太孤單,早早就想結(jié)束自己的小命,祈求天遂人愿讓她閉眼解脫。
“不吃飯,那就先吃些糕點吧。”郁漣喬無奈的把桌上的棗泥糕推至赫連沐面前,端起完好的飯菜轉(zhuǎn)身出屋。
沒辦法,赫連沐不吃,郁漣喬總不能把食物強(qiáng)塞進(jìn)她嘴里。郁漣喬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變著法子,在飯菜上下工夫,讓赫連沐對飯菜不再那么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