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珠實(shí)在不明白,年絳珠把她打扮得像個瓷娃娃做什么?瞧這胭脂、瞧這口脂,還有明明沒怎么發(fā)育卻被強(qiáng)行塞了兩塊墊子的束胸,弄得她疼死了。
晴兒回頭看了一眼時不時扯著束胸的表小姐,忍俊一笑,其實(shí)表小姐挺好看的,皮膚很白,像剝了殼的荔枝;眉形很英氣,濃濃的,無需添黛;眼睛很大很水靈,仿佛兩汪清泉,隨時都要溢出來;最漂亮的應(yīng)該是她粉嘟嘟的小嘴兒,水潤清漾一般,惹人想咬。
都說二姑娘擁有天人之姿,但在她看來,那樣的美太過精致,華而不實(shí),遠(yuǎn)不及表小姐靈氣逼人,擔(dān)得起“尤物”二字。
晴兒在涼亭前停下,笑著道:“表小姐先到亭子里坐坐,我去取蓮燈,一會兒就來,今夜無風(fēng),正適合放燈呢。”
華珠點(diǎn)頭,看了看用薄紗籠著、好似一座仙宮的涼亭,夜明珠華光閃耀,一架伏羲琴橫在石桌上,還有一副圍棋,一套茶具,旁邊的爐子里溫著熱酒,隔老遠(yuǎn),華珠都能聞到它的醇香,是七十年的月夜醇,連宮妃都不一定喝得上。
不消說,這必是燕王妃送回娘家的了。
燕王與當(dāng)今圣上都是明德太后所出,卻同母不同父,圣上的父親是鄰國皇帝,燕王的父親是本國大臣,比喻得形象一點(diǎn),圣上是嫡子,燕王是庶子。但異地戀不靠譜,這么多年明德太后從北齊唯一的公主變成史上唯一的女帝,再到如今至高無上的太后,一直不離不棄陪在身邊的不是遠(yuǎn)在南越的皇帝,而是燕王父親,所以若非說明德太后心里更偏疼誰,自然是燕王一脈了。
華珠攏了攏袖口,提步踏上漢白玉小橋,朝涼亭走去。
微風(fēng)陣陣,吹著廊下燈籠婆娑起舞,火光透過大紅色布幔,投射在描金牌匾上,越發(fā)襯得那“芳菲無盡”四字大氣而落寞。
華珠在石凳上坐下,看著亭子里又是暖爐,又是古琴,又是佳釀,又是各色點(diǎn)心,不免納悶,放個燈而已,姐姐是不是太隆重了?弄得跟相親似的。
華珠抬起蔥白纖指,緩緩拂過琴弦,美妙的音階自指尖流瀉而出,突然,一聲譏諷的冷笑打破了愉悅的氣氛。
“喲,我道是誰呢?大半夜不睡覺,跑來湖邊吹冷風(fēng),原來是華珠表妹呀!瞧這東西備得多齊整,不知道的,還以為表妹是要私會什么客人呢!”
顏姝施施然走來,淡紫色寬袖與裙裾迎風(fēng)鼓動,像振翅欲飛的青鸞,沐浴在月光下,優(yōu)雅而美麗。
但長得再美又如何?一開口還是那么掉價。
華珠瞟了她一眼,擰起酒壺,為自己滿了一杯,“那么姝表姐呢?你打扮得這么漂亮,是來私會我的,還是來私會與我私會的人的?”
顏姝聞言,輕蔑的笑容登時一僵,“你亂七八糟的說些什么?”
瞧這不打自招的表情!華珠端起酒杯輕輕地抿了一口,不再搭理顏姝,反正這個表姐前世就仗著自己是顏家庶女,比她一個縣丞庶女要高貴,時不時地欺負(fù)她、羞辱她,而她被父親寵壞了性子,也總和顏姝對著干,讓絳珠夾在中間不好做人不說,還成為別人的笑柄,這輩子她不會這么傻了。
顏姝見華珠不理她,心中越發(fā)窩火,一屁股坐在華珠對面,從華珠手里奪過酒壺為自己也斟了一杯,哼道:“老實(shí)交代,今天是不是你故意掐了我的貓,讓我的貓去咬大姐的?”
華珠攤手,很無辜地道:“怎么可能呢?當(dāng)時我背對著婳姐姐,我總不能后腦勺長了眼睛吧?你是面對著她的,你都沒看見她來,我就更不可能了。”
“哼!諒你也沒那膽子!”顏姝冷冷地翻了個白眼,又不知想到了什么,斂起怒意,微低下頭,將鬢角的發(fā)攏到了耳后。
華珠記得廖子承說過,這是一個暗示性動作,代表做動作的人很在意對方的看法,并傳達(dá)某種好感。
哦,天啦,顏姝看上她了?
華珠被這一猜測雷得里焦外嫩,掉了一層雞皮疙瘩后,果斷覺得自己想多了。
這時,羅媽媽捧著一堆書籍從漢白玉小路上經(jīng)過,恰好與華珠的視線撞了個正著,羅媽媽原地行了一禮,“二小姐,表小姐!”
華珠微笑頷首,和顏悅色地問:“羅媽媽手里拿的是什么書?”
羅媽媽如實(shí)答道:“是大小姐要的卷宗,先前被四爺拿走了,這會子剛送回府,奴婢便給大小姐取來了。”
華珠一聽卷宗,便想蒼蠅聞到了鮮血,心里直癢癢,“什么卷宗啊,羅媽媽?方便給我翻一翻嗎?”
有什么不方便的呢?四奶奶只怕什么都告訴表小姐了。羅媽媽就打算抱著卷宗走過去,顏姝卻笑出了聲兒,“哎喲喲,表妹,你可真不知天高地厚,以為自己是大姐嗎?看得懂卷宗?東施效顰!行了羅媽媽,趕緊給大姐送去,耽誤了大姐的事兒,你可賠不起!”
羅媽媽沉著臉離開了。
華珠瞇了瞇眼,隨即露出氣呼呼的、有些委屈的表情來,“表姐你別瞧不起人,我在建陽常出入父親的衙門,什么大小案件沒看過?”
“嗤~”華珠的表情成功取悅了顏姝,顏姝細(xì)細(xì)抿了一口酒,非常樂意在華珠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見識,“說出來也不怕嚇著你,你知道出事的都是誰嗎?全是大人物咧,還有他們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嗎?”
顏姝的表達(dá)能力著實(shí)不怎么好,東一句西一句,華珠經(jīng)過仔細(xì)消化后,大致理清了這幾起案件的來龍去脈。
四個月來,瑯琊一共發(fā)生了四起連環(huán)殺人案,死者屬中年群體,最小的三十五歲,最大的五十一歲,均為朝廷命官,均被開膛破肚,然后取走某一內(nèi)臟。
拋尸地點(diǎn)分別在半月山、白云寺、碧波橋和胭脂鋪。
這幾個地方看起來毫無關(guān)聯(lián)。
更離奇的是,兇手又分別在死者的背部紋下了白虎、青龍、玄武、朱雀圖騰。
這使案件變得撲所迷離,因?yàn)閮词殖藲⑷酥猓坪踹€想向官府表達(dá)什么。
華珠承認(rèn),她活了兩輩子,還從沒聽說過如此古怪的案件,難怪連赫連笙都被驚來了。
顏姝依舊喋喋不休地講著:“……你不知道吧,因?yàn)榘讣l(fā)生在每個月圓之夜,所以呢,父親就給它取了個很好聽的名字,叫‘滿月案’……”
華珠抬頭,望向夜空,明晚就是滿月了。
兇手殺完了嗎?如果沒殺完,下一個受害者……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