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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天賜良媛

01噩夢重生

夏凌惜是從疼痛中醒過來,盡管視線處一片昏暗,但這個地方于她太熟悉,她一下就認出,這是玉窖。

她是三十年前名揚天下的玉雕大師夏儒知的唯一的傳人,亦是他唯一留在世間的血脈,但她最攘長的并非創作,而是制出玉雕贗品。

眼下,她正在贗造一樽叫“女禍”的玉舞人。

因為怕制造贗品換來利益的秘密外泄,每次她都以養病為由留在這郊外別苑中,除了別苑外留守的一干謝府心腹護衛外,便是連差譴的丫環也不敢帶來。

夏凌惜打了個寒噤,盡管她熟悉這里的一切,盡管多少個不眠之夜她是在這里渡過,但今晚的一切異狀讓她感到不妙。

她低低地呻吟一聲,感覺四肢象被灌了鉛般僵硬,她想動動關節,卻發現,除了眼珠的嘴巴外,身體其它地方全部無法動彈!

低眸,借著玉窖中微弱的光亮打量自已,方看清,她已身無寸縷,可肘關節,手腕、脖子,腰部都被纏縛上細細的絲線,密密麻麻地盤在自已的身上,讓纖細處更纖細,把女子的曲線烘托了出來。

“嫂嫂,您醒了!”

聲音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聲音,謝家大夫人的義女周玉蘇。

陌生的是語氣,冷颼颼,令人毛骨悚然!

周玉蘇從她的身后步出,左手拿著一個玉碗,右手拿著一把刷子。

“周玉蘇,你……是如何進來的?”夏凌惜打了一個寒噤,霎時,一股莫名的寒意如網兜頭罩下,驚蟄人骨。

周玉蘇直勾勾地瞪著夏凌惜,看著她全身被膠合出一種固定的姿勢,就象是被樹脂包圍住的昆蟲,便是想動一下觸角,也是徒勞,除了死亡,無路可逃!

周玉蘇覺得自已全身上下都充盈著一種久違的情緒,全身血管叫囂地膨脹,就象是蜇伏于黑暗中的捕獵者,終于看到獵物掉進了自已精心布下的陷阱。

“嫂嫂,蘇兒擔心您一個人太累,所以,央了母親,讓蘇兒來玉窯別苑侍候嫂嫂。”

“你是如何調配出玉脂漿?”刺鼻的味道突然讓她眼角直縮,夏凌惜憑著氣味就可判斷出周玉蘇手里的玉碗裝的是自已精心研制出的玉脂漿。

她周身寒凜,隱隱約約的答案,帶著窒息般的痛苦從她的胸口處傳來,好像被一條濕布緊緊地包住心肺。

“你妹妹夏凌月教的呀!”周玉蘇咯咯一笑,嬌媚一笑,“嫂嫂您偏心,不疼蘇兒,總不肯教蘇兒,但夏凌月跟蘇兒投緣呀,所以,嫂嫂會的,蘇兒都會!”

因為配置玉脂漿的過程極為繁瑣,她一個人很難獨自完成,所以,她把配方教給她的異母妹妹夏凌月,畢竟這世上,她是自已唯一的血親。

夏凌惜用力抿了抿唇,壓制住唇瓣的顫意,“周玉蘇,你告訴我,你想怎么樣?”

“我想親手把玉舞人‘女媧’做出來,可惜玉脂漿的材料一時半會湊不全,我想了想,終于想出一石二鳥的妙計。”周玉蘇緩緩上前,看著夏凌惜臉上掩不住的凄惶,心里騰的涌起了一種殘忍的快意,她將手中的毛筆刷沾滿了玉脂漿,緩緩涂在夏凌惜的手臂上,神情溫柔,如同在描繪一張精美的畫作,“以嫂嫂的身體為骨,架出女媧娘娘的原始模型,再刷上一層玉脂漿,等過干涸后,再慢慢畫上玉紋,最后,在玉窖里燒上幾天,一樽栩栩如生的‘女媧’玉像這不就出來了么?”

夏凌惜倒抽一口冷氣,眼中灌滿無法置信!

周玉蘇側著首,帶著乖乖女嬌嬌的神情,笑著:“嫂嫂眼睛生得好,只需涂一層透明的玉脂漿,無需再上玉紋,屆時,更無人懷疑典當行里拍賣的一樽女媧神像是贗品。嫂嫂您說,蘇兒能將您賣多少銀子呢?”

“周玉蘇,如果讓卿書知道,你會死得更慘。”夏凌惜極力讓自已冷靜下來,此時,她不能自亂陣腳。

“卿書?哈哈哈,嫂嫂,我笑你太天真,你以為真是母親三番五次要讓卿書納我么?我告訴你,其實我和卿書早就情投義合。只是你仗著手上的雕活,在謝府妄自稱大,別說母親容不得你,就是卿書也早將你視為眼中釘。還有……”周玉蘇聲音一低,停下手中的動作,低首,臉上竟染了少許母性的光輝,而后,慢慢地抬首,故作神秘地湊了過去,語氣中充滿挑釁,“嫂嫂您猜,卿書他會不會想當父親?”

夏凌惜心口一麻,眸光不自禁地移向周玉蘇的小腹,只見周玉蘇,為了取信于她,竟慢條廝理地解開外袍,掀開里衣,露出渾圓的肚皮——

霎時,一腔熱血倏地涌至她頭頂處,額上青筋突突暴起,剛張開口,周玉蘇似乎不愿再聽到什么,陰陰一笑,將手中的狼豪猛塞進夏凌惜的口里,俯身,在她耳畔恣意慢語:“我和卿書已在一起三年了,這三年來,我為了他落了兩次胎,這次要再落,我將來都不知道有沒有機會有沒有機會做母親。”

“嗚……”

那濃濃的調合樹脂味霎時嗆得夏凌惜幾乎窒息,而更令她五臟俱裂的是,強力的粘合力,馬上令她舌頭無法在口腔內活動,滿腹的質問,竟無法吐出一字。

謝卿書,謝卿書——

她夏凌惜入謝家才三年!謝卿書真的在她眼皮底下和謝家義女周玉蘇茍合了三年?

不!她不信,一定是周玉蘇這個毒婦胡謅,讓她死不眠目。

三個時辰后,她全身被玉脂漿所覆蓋,包括一雙眼睛,唯有兩個鼻孔依然能正常呼吸,秦蘇打量著夏凌惜那浸透了絕望雙眸,語笑嫣然,“嫂嫂,現在,蘇兒要為您畫玉紋了,您別咽氣,可要睜大眼瞧瞧,蘇兒的畫功,是不是比起凌月妹妹更勝一籌……”

她就是要慢慢玩,讓夏凌惜的如同一只掙扎無望的螻蟻,被她活活折了手足,一步一瘸地走向死亡——

當腳背上的玉紋描繪完畢時,周玉蘇站起身,走到一旁,拿著一面銅鏡,緩緩在夏凌惜面前舉起,她笑如春風,“嫂嫂,您說,蘇兒接手您的玉行,是不是有資格獨接一面了?”

黃銅鏡內,“玉舞人”晶瑩剔透,玉紋天然無暇,神姿栩栩如生,讓人嘆為觀止!

唇腔被玉脂膠合,眼睛被覆一層薄薄的玉漿,淚腺被阻——

無聲、無語、無淚!

“嫂嫂別恨,世間從來就沒有無緣無故的至死方休,我所做的,不過是將我所受的,一件一件還報于傷害我的人。也別怨,到了往生之路,十殿閻羅會把你犯下的孽債一筆一筆地清算給你聽!”

當玉窖的火升起,當空氣消耗怠盡時,她仿佛聽到梵音唱起——

……

“啊——”凄裂的慘叫劃破黑夜,她猛地彈起身軀,入眼處是一片的黑暗,她倉皇地環顧四周,似乎想找出一絲的光亮——

心跳如雷,喘息如痛苦的呻吟!

方才是夢么?

她的喉嚨還能發出聲音!

是夢,一定是夢,沒有蠶絲線層層包裹,她的手能動!

沒有雄雄大火……

“來人,來人呀!”她全身汗淋濕透,胃腹處的絞疼及胸口處傳來陣陣的撕痛,疼得她差點昏了過去,她右手撫上胸口,掌心處傳來疾速的心跳震動!

很快,耳畔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門“吱”地一聲響,丫環提著一盞宮燈走了進來,并將它掛在了鶴嘴之上。

驟來的光亮讓她瞬時就發現這不是自已所熟悉的地方。

深紅漆的房梁,雕花的梨花木雙門衣柜、妝臺……及一張既陌生又熟悉的婦人的臉。

“二嬸,怎么是你?”詭異之感頓生,眼前的婦人竟是謝家的二房劉氏。

謝家如今當家的是長房,也就是她的婆婆鐘夫人。

她的聲音虛弱而帶著不成調的驚顫,那婦人并未聽得清楚。

“媛兒,你做惡夢了!”劉氏從懷中掏出帕子,拭了一下她額間的汗,“是不是發惡夢了,叫得娘整個心都抖了,怎么樣,心口疼不疼?”

昨晚女兒舊病復發,她擔心丫環不夠細心,半夜睡得不安穩,索性過來看看,誰知道剛走到走廊就聽到女兒的慘叫聲。

“到底怎么一回事!”她心緒錯亂地揮開婦人的手,剛想質問,卻在看到自已手的那一瞬間呆了——

這不是她的手!

這只手比起她的足足小了一圈,手指纖細,骨節均勻,分明是一雙不曾勞作過的手。

而她,自幼開始學著雕玉,每天被外祖父逼著和各種各樣的石頭打交道,指節常磨出繭子,長年累月,繭上生繭,重重疊疊的,連著手上的骨節也變得粗壯。

“拿鏡子來!”她抬首,聲音沙啞,看著婦人的神情帶了審視。

“媛兒,你……”婦人極為擔憂,但也沒懷疑什么,這孩子每次一發病,脾氣就見長。

“鏡子,”她劈口便打斷婦人的話,伸出抖動的手,“給我鏡子!”

婦人輕嘆,吩咐一旁侍候的丫環境:“青荷,給小姐鏡子,再找件干的里衣給小姐換上。”

青荷連忙走到化妝臺前,拉開抽屜,拿了一面菱花鏡遞給了她。

她飛快地瞄了一眼鏡中人,一顆心幾乎從胸腔中跳了出來,僅一眼,甚至沒有細細看清鏡中人的模樣,她便知,這不是她!

甚至分不清心底是悲、是喜、是恐、是彷徨,只知道,她的心臟跳得太快,汗透衣襟。

少頃,她閉了閉眼,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復又拿起鏡子,在昏暗的油燈下,看著鏡中那張稚嫩尚未展開的少女臉盤,似乎未到及笄的年華,她沒來由地笑開了。

天——不亡我也!

這張臉于她很陌生,可她知道,謝府二房劉氏的獨女名喚謝良媛,因為一出生便是帶了病癥,養在深閨中,極少見人。

一年四季藥不停,謝老夫人心疼她,便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這時,一個丫環披著衣匆匆跑了進來,呵欠連連,一看到二夫人在場,嚇得連忙奔過去,手無足措地解釋,“夫人,小……小姐昨夜胃疼,奴婢給揉了大半夜,這才剛睡下!”三喜一邊小聲解釋,一邊手上倒不敢停,和青荷一起幫小姐換衣服。

“青竹不在,我就是不放心。果然,小姐房里居然連個守夜的人也沒有,小姐發惡夢叫人,你居然到現在才過來。我告訴你,再這樣當差,小心我把你賣到窖子。”劉氏一指狠狠戳在三喜的額頭,可這會女兒不舒服,她也沒心思教訓奴才。

“夫人奴婢錯了,奴婢以后不敢了!”三喜唬了一跳,昨晚六小姐一直睡不安穩,一會鬧著要她們揉肚子,一會要喝水,一會又嫌屋里有蚊子,弄得她們人仰馬翻地,她不容易侍候她睡下,才偷著閑去瞇半個時辰,誰知道這么巧就被二夫人現場抓包。

婦人拿出帕子,不停地抹著夏凌惜額邊的汗,心疼道:“準是昨晚吃多了蟹,讓你別貪嘴偏不聽,明知自已體寒還不愛惜,果真到了夜里便盜夢出汗,這一陣的身子怕又是白養了。哎……過幾天便是中秋,你祖母要是知道你在這節骨眼病了,準是心疼!”

她倒抽了一口氣,“中秋,過幾天就是中秋節?”

“你這孩子怎么睡糊涂了,差五天便是中秋,昨兒你舅舅派了送了一筐揚州大匣蟹給我們娘倆。哎,你昨夜就是貪嘴,讓你別吃那么多,省得寒癥發作,你就是不聽。哎……看,這流了一身的汗!”

她恍若雷擊,任由劉氏在她耳邊嘮嘮叨叨。

中秋將至,這么說來……。離她的死已過十幾天!

而謝府里并沒有傳出喪樂或法事的動靜,謝府上下依然喜樂融融地過中秋,開宴席。

她是謝家的長房嫡妻,就算被婆婆、夫君、妾氏聯手謀害,面上,還是得幫她大辦喪事!

難道,中秋之時,謝府并未派人去郊外玉窖別苑接她回府過節?

遂,對她已然遇害并不知情?

或是,她的肉身已成玉舞人,沒人知道她死去,兇手來個更狠的,偽造她失蹤現場……

重重疑惑在她心中燃燒!

腦海中,周玉蘇在她死前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點點滴滴在腦中緩緩過濾,也不知過了多久,胸口處竟如升騰起一面戰旗——

便是拖著病體,明日她要去會會周玉蘇!

半壺月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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