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不可能的,我肯定是因為吃了籮卜……”周玉蘇后背浮起冷汗,聲音囁嚅得愈來愈輕如自語,無助地環視一下四周,在眾人的視線下,瑟瑟地走向桌席。
咬著唇瓣,極力想從一桌的食材中找出籮卜。
哪怕是一根籮卜絲……
不可能!不可能!
她閉上眼,心里混混頓頓地顫著,努力回憶著晚宴上她吃過了什么——
議論聲悄起——
“就算不是天花,也難保不是沾了不干凈的東西……。”
“好可怕,不知道會不會傳染……”
“不行,必需得跟我們隔離,萬一傳染給孩子,那怎么得了……”
謝老夫人輕咳一聲,示意眾人不要出言打擾,厚重的眼瞼后折射出一絲帶著考究的審勢,靜靜地看著桌席邊不停瑟抖的身影。
在她的眼里,這個孫媳婦精明能干,卻鋒芒太過。
夏凌惜嫁入謝家三年,在外人眼里活得光鮮亮麗,如魚得水。不僅擁有丈夫的寵愛,公公欣賞,還與婆婆鐘雯秋相處融洽,配合默契。
尤其是,這一年,夏凌惜對謝家生意上的助漲,讓大房在謝府中地位漸升,最終使鐘雯秋得以名正言順的掌握謝家內宅大權。
多少人由此夸獎鐘雯秋挑了個好兒媳,而鐘雯秋在外人面前,也從不吝于言辭。
可謝老夫人早就窺出,夏凌惜根本不是安于深宅內院的女子,她不在乎謝宅內府大權,她想要的是參與謝家的經營。
謝老夫人甚至相信,不出十年,這個孫媳婦會代她的公公謝晉河,成為謝家掌柁人。
對于這個預知,謝老夫人自然無法認同,所以,她三番幾次暗中提醒孫子謝卿書,對自家的媳婦可以疼,但不可縱!
夏凌惜就是再能干,也只能做一個輔助丈夫的妻子,而不是象鐘亞芙一樣,走出夫家,另設門戶。
在她心底,女人再強,還是安份居于后院更妥當。
可骨子里,謝老夫人是欣賞這樣的女子,如果她是自已的孫子,她必全力裁培。
可今日的夏凌惜讓她有些錯愕,舉止失措、遇事太過慌張,完全失去平日鎮定自若。
諾大空曠之地,此時,無聲無息,眾人看著站在桌席旁的,闔著雙眼,一動不動的周玉蘇,雖然稍年輕的已顯出不耐,但謝老夫人不開口,無人敢輕易質聲。
一盞茶時后,周玉蘇緩緩睜開雙眼,目光漸漸透出一絲陰狂,終于輕笑出聲,轉身,朝著謝老夫人福身,斬釘截鐵道:“祖母,今晚夜宴,孫媳婦只吃過五樣東西,鹿胎、醬牛肉、桂圓,豆腐燉干貝,爆炒蝦仁。這幾種菜中,確實沒有籮卜。但孫媳婦確確實實是因為誤食了籮卜才致如此,所以,孫媳婦想大膽推斷一句,希望祖母不要見怪。”
一旁看得發悶的謝良媛,終于偷偷地噓了口氣,方才,她著實有些替周玉蘇焦急,若是連這點都想不到,那這游戲玩起來還真沒勁!
謝老夫人頷首道:“你只管直言,只要屬實,祖母替你作主。”
周玉蘇款款一拜,一字一頓,鏗鏘有力:“媳婦懷疑,那野山參是用籮卜為材質做出的假山參!”
東越野山參價值連城,在西凌,也不乏有不法份子,用籮卜來造假。
所以,周玉蘇如此質疑也是合情合理。
孫廚子臉色一變,剛想開口,謝老夫人揚示示意他噤聲,含笑搖首,市面上買的野山參她不敢保證,可謝家拿到手的野山參,根本不可能滲假。
謝老夫人自然不愿向所有人解釋,她所得的東越野山參出自何人之手,但既然自家孫兒媳當著眾人的面質疑,她必需給大家一個答案。
適巧,管家帶著郎中勿勿趕到。
謝老夫人神色突然變得凝重:“孫大夫,你行醫數年,能否辯出東越野山參真偽?”
孫郎中慎重一揖,“野山參個頭比一般的參小,顏色偏白,狀似剛出生的小籮卜根部,從外觀上確實難區別真假,但橫切后,新長出的籮卜紋絲細,當中基本不見纖維,而野山參卻經十年才能成年,既便是燉煮五個十辰,纖維依舊清晰可見。老夫人您若有興趣,老夫可當面驗證給您瞧。”
話一出口,所有人的視線自然而然地看向那圓桌,周玉蘇驀地心里升起一股強烈不安的預知,視線極力搜索——
是的!
今晚的鹿胎燉野山參,早已入腹,早就連渣都不剩,沒了證據,如何驗?
就算眼前的郎中可以證實她并非犯了天花,可她如今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任誰都會猜她得了什么惡疾。
身患惡疾……。七出之條!
周玉蘇瞬時有一種百口莫辯的無力,如同深海中的溺水之人,再次陷入絕望!
所有的人都看著她,有同情、有婉惜、有陌然、更多的是恐懼!
謝老夫人沉著臉不語,謝晉河心知母親不愿開這口,為了謝家人的生命安全,便對鐘夫人道:“你吩咐下去,把西院清理一下,讓她今晚就搬過去,只帶貼身丫環。”
珞明臉色刷地一下變得慘白,啟了啟唇,眼角帶著懼意掃著周玉蘇形如女鬼的臉盤,欲哭無淚!
“這兒有……。”一聲嬌嫩的女兒聲響起。
眾人只見,謝良媛端著一蠱白瓷罐,盈盈信步,臉上帶著罕見的笑容,走到郎中的跟前,脆生生道:“孫大夫,我這里有野山參,您驗一驗看看,可莫要委屈了嫂嫂。”
言畢,走到謝老夫人跟前,嘟著唇瓣,一臉愧疚地朝老人撒嬌,“祖母,媛兒不是不想吃,只是想放著晚點吃,媛兒方才沒什么胃口。”
謝老夫人尚未開口,周玉蘇已咽哽出聲,“六妹妹……”眼角浮上一層薄薄弱濕氣,心頭慟起一股強烈的感恩之情,“嫂嫂謝謝你了。”言畢,朝著謝良媛福身。
謝良媛卻連番擺手,退后一步,小臉憋得紅紅的,“大嫂,使不得,媛兒只希望能幫上大嫂。”
心卻在笑——
幫?是的,我是在幫你,讓你緩一口氣,讓你安心多養兩日胎,否則,我怕你沒有命來享受接下來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