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明半跑至謝良媛所居的碧慧閣,誰知道外寢的三喜一見了她,白眼就翻了過來,“跑什么跑呀,我家六小姐昨夜被攪得睡不安枕,今兒一早,又擔心老夫人,特意早起去陪老夫人用膳,這才剛睡了一個多時辰,你這是干啥得呀?”
珞明忙擠出笑容,“三喜姐,是這樣的,上回您給的那瓶雪花秘制膏我家少夫人用了后,直夸好,想問問六小姐,還有沒有多的,賞我家少夫人一瓶。”
三喜原本心情就不佳,聽了是來要東西的,更加不悅,直接攔了門,“沒有了,這可是貴重的東西,哪有十瓶八瓶放著欣賞,何況,外頭多的是,何必來這里討便宜。”
“三喜姐,您也知道,如今誰也出不了府,您就行行好,幫著通報一聲,我家少夫人急著用呢。”珞明知道三喜為人,挨近后,塞了一個碎銀子,“給三喜姐買點胭脂。”
三喜眼底掠過一絲喜色,她被二夫人扣了這個月的例銀,手上真有些緊,便微微抬了下巴,“你在這等著,我進去瞧瞧,六小姐醒了沒。”
三喜剛轉身,青荷便從內寢出來,蹙眉冷眼訓三喜,“吵什么,萬一把六小姐吵醒,你們擔當得起?”
珞明忙上前行禮,苦著臉央求,“青荷姐,我也是實在沒轍了,少夫人臉癢得厲害,想問問六小姐那還有沒有雪花秘制膏。”
青荷瞄了一眼瓶子,臉色稍霽,“六小姐的東西現在都是我看管,沒有這種藥膏,你要是不急著用,過幾天等案子了了,自然能出府,你到時去買便是,如果急,便去告知老夫人一聲,讓老夫人作主派人去買。這身子的事,緩不得,想必老夫人也會看情況定論。”
珞明聽了,覺得頗有道理,便勿勿告辭。
青荷回到寢房,謝良媛正悠閑地靠在貴妃椅上看書。
“六小姐,您說,周玉蘇會如愿以償么?”
謝良媛翻了一頁書,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我連銀子都給她準備好,她用的是夏凌惜的私房錢,祖母不可能不應允。”言畢,眉眼盡是興災樂禍,她是有私房錢,但怎么可能會放在寢房中?那妝臺下的銀票,是當晚周舟把雕了“梁婆”的玉鐲放到周玉蘇的寢房時,順便塞進的。
不給周玉蘇足夠的銀子,她哪里有膽量把身子的膿包全捅破。
思及此,謝良媛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兩天后周玉蘇的模樣。
青荷用寧神助眠的熏香爐擱在床里,放下帷帳,“六小姐,我看三喜這丫頭還是打發了,給點小甜頭就動心思,奴婢怕留著惹禍。”
“先放著,用得好,就是個馬前卒。”
青荷“哦”了一聲,走到窗邊,推開窗戶,看了看片刻,“府衙的人都來一天了,到現在也沒個準消息,不知道查出來了沒。”
謝良媛眼也不抬,漫不經心道:“祖母心中早有答案,府衙的人來,只是做做樣子,過幾天,出的結論雖是梁婆死于兇殺,但兇手很可能是隨便扯一個,若我猜得不錯,可能是賣的野山參利益分配不均之類,做借口吧。”
許是事發當晚,老夫人當時也定不下決心,是否要追究鐘氏,所以,特意留了鐘氏在她房里侍夜,意在監視她,防止鐘氏再殺人滅口,斷了線索。
可到了第二天,她陪老夫人用早膳,老夫人同意讓鐘氏拿著野山參去探視周玉蘇,她就瞧出幾分端睨,謝老夫人可能會把這案子壓下。
否則,謝老夫人不會輕易讓鐘氏離開她的視線,給了鐘消滅證據的時間。
果然,今日仵作進府,來來去去的,看似動作很大,卻不曾對謝府丫環小廝進行盤查和管控。
青荷心生不解,“六小姐,您是說昨夜周玉蘇那一番話,老夫人并不相信?”昨夜青荷也在場,雖然明知道是自家小姐布的局,可當時的氛圍太恐怖,差點連她都深信不疑周玉蘇是真見了梁婆的鬼魂,所以,才如此驚惶失措。
“周玉蘇的話經不起推敲,祖母經半世風雨,如何會被三言兩語打發?”謝良媛放下書,支頤而臥,眸光含笑輕灑,“梁婆子一個奴才,敢堅守自盜,肯定背后有人幫著銷贓,這點,祖母心中有數。祖母是想揪出內鬼,所以,才故意聲稱要將梁婆送官,逼出梁婆背后的正主。果然,鐘氏沉不住氣,跑到祖母面前三再勸說,不要報官,還失口說了什么野山參的來源。以祖母的精明,焉能不明白?只是沒想到鐘氏下手這么狠,當晚就殺人滅口。”
言及此,謝良媛指了一下桌上的參湯,青荷會意,端了過去,謝良媛飲了兩口,緩了緩氣,方道:“其二,周玉蘇說梁婆已死,鐘氏沉不住氣,自告奮勇去柴房,昨夜發生這樣的事,一個個聽了都心底生寒,避之不及,唯有鐘氏,一反常態,讓人忍不住懷疑她作賊心虛而再探柴房。所以,祖母讓大老爺和三老爺跟著去看。等鐘氏和大老爺從柴房出來時,祖母連開口的機會也不給他們,直接說報官。”
“六小姐,您真聰明,昨夜里,奴婢光顧著看戲了。”青荷臉上已是掩不住的敬佩之色,“那老夫人的意思是?”
“讓府衙的仵作做個尸檢,先確定是謀殺,粉碎周玉蘇之鬼話,平定謝府人心,畢竟鬧出鬼宅之說,對家運影響甚大。至于梁婆被殺的案子將來會不會查,要不要究,官府會讓謝家的人自已斟酌,因為那梁婆拿的是死契,是生是生,本來就是謝家宅門里的事。”
“為什么?”血液一瞬間直沖大腦,青荷顧不得無禮,脫口而出道:“那不是太便宜她們了,她們聯手害小姐您吃了這么久的籮卜,老夫人就這樣放過她,天理何在。”青荷心中更多的是憤憤不平,老夫人明明最疼的是六小姐嘛,怎么不為她做主呢?
“你不懂得宅門里學問深著呢,祖母怎么可能讓謝府的事鬧到官府,充其量,不過是死個奴才。”謝良媛挑唇一下,續拿起書看著。其實,她知道謝老夫人的顧忌,但這一番話,她不好對青荷說起。
那日她從宮中回來,正好聽到鐘氏在勸祖母家丑不要外揚,還說漏了嘴,說萬一有人追究起野山參的來源,當時謝老夫人很震怒,當著奴才直接撕了鐘氏的臉。
謝良媛后來仔細一想,謝良媛的身子不好不是一日兩日,野山參如果是長期吃,就是西凌的一品大員也未必撈得到這么多的山參,謝家不過是個商賈之家,怎么可能有這能耐。
其二,鐘亞芙如此賣力,為謝家引薦沈太后,這也有問題。所以,她已然懷疑,謝家的背后很可能有一段很隱晦的秘密,鐘夫人可能知道。
屆于此,老夫人拿到了鐘氏殺人的證據,也僅會借此警告鐘氏,并趁勢奪了她內宅大權。
但于她謝良媛,較量走到了這一步,她豈能讓此事以內宅私了的方式結束?
不,府衙的介入僅僅是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