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走走停停,雖有些辛苦,倒也見識了各地的風土人情,清淺的心情也不由地變得豁達起來。
兩個月后,送親隊伍終于到達了東宸都城臨安。
臨安城的繁華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即便只是坐在馬車中,熱鬧的市井之音也綿綿不絕地傳入清淺耳中,在這沾染了煙火氣的街道中,不知怎的,緊張的心突然安靜下來。
流音按捺不住雀躍的性子,巴巴望著清淺,“公主,我能瞧一眼么?”
清淺自己也有些好奇的,便淺笑著點了點頭,并未制止。
流音小心翼翼地挑起車簾一角,臨安城的風貌便毫無保留的躍入眼中。端的是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畦。
街道兩旁屋宇鱗次櫛比,茶坊酒肆,藥廬商鋪,金銀珠寶琳瑯滿目,店外懸掛著各色旗幟招牌,高高迎風飄揚。有小二立于門口大聲吆喝招攬行人。整條街上行人摩肩接踵,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燦爛的陽光灑在紅墻綠瓦之上,給整個市集平添幾分詩意。
清淺心內癢癢,也如流音一般,挑開簾子,睜大了雙眼望著眼前的繁華熱鬧。突然之間察覺到一道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那視線給人以不容忽視的存在感。清淺順著方向抬眼望去,霎時便愣住了,只覺跌入了那千年不化的寒潭之中,明明陽光燦爛,卻覺得周身一陣涼意。
臨街酒肆二樓,有一白衣男子憑窗而坐,烏黑的發隨意束起,帶著幾分恣意疏狂。他的面容看得并不真切,只是那樣泠然的冷意,只一眼,便再也忘不掉。
時間仿佛靜止在這一剎那,突然馬車停了下來,清淺驀然驚醒,放下簾子,一顆心卻噗通噗通跳動得厲害。這男子是何人,這樣的風采氣韻,好生霸道。
她穩了穩心神,清聲問道,“出了何事?為何停下?”
“啟稟公主,東辰使人前來迎接。”陳渭的聲音適時響起。
一番寒暄過后,車隊又緩緩啟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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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失職,請主子責罰。”方才的二樓酒肆內,一黃衣女子單膝跪下,額上冒出點點汗珠。她的面前,正是方才清淺望見的白衣男子。
男子伸出修長白皙的手端起桌上的青瓷茶盞,啜了一口后淡淡道,“哦?你倒說說看,自己失職在哪里?”
“探子傳回的明月公主消息不實,屬下治下不力,甘愿受罰。”
男子把玩著手中的茶盞蓋,并未立即出聲,眼中卻閃過一絲興味。探子口中平淡無奇的明月公主,可是長了一副讓人驚艷的容貌呢,尤其那一雙鳳眼,仿佛蘊藏著星河璀璨般的光芒,真是讓人過目不忘啊。
“起來吧,你親自去盯著她。”
良久,黃衣女子終于聽到了男子的回話,她暗暗舒了口氣,自去布置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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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清淺一行已經到了下榻的驛館門前,她自從前起就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方才的不安之意已被她壓了下去,面上恢復了端莊得體的神態。驛館是東宸特意修建來招待別國來使的,倒也寬敞安靜。
早有官員站于驛館門口迎接。待車停穩,清淺在凝珠的攙扶下下了馬車,眼神掃過一眾東宸官員,官員中發出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
世人只道南錦明珠公主容色無雙,卻不知明月公主夏清淺的容貌比她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為首的官員很快回過神來,上前作揖道:“在下禮部侍郎李常,恭迎明月公主來我東宸。”
清淺微微頷首,“李侍郎客氣了。”
李常又道,“公主一路旅途勞頓,下官已安排好住宿,公主今日便早點歇息,明日自會有人前來接公主入宮覲見。”
清淺點頭,“有勞李侍郎。”待李常一行人告辭離去后,方帶著流音凝珠進入房內歇息。
清淺在桌旁坐下,環顧著陌生的一切,有種無所適從的感覺。從一開始來到這個異世,再到這個陌生的國家,一切的一切,她似乎都在被命運推著走,這種無力感,讓清淺感到莫名的不安。
關于自己的身世,清淺也曾問過身邊的宮人,可都只得到只言片語。聽說自己的母妃本是一名小小的宮女,一次皇上酒醉,臨幸了她,方才有了清淺。不料生下清淺之后落下病根,在清淺五歲那年便去世了。
夏清淺嘆了口氣,眼下多想也無意,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她收回飄遠的思緒,見凝珠已叫人安排好熱水。
一路日夜兼程,也沒顧上好好洗澡,這次一定要好好泡下澡。流音和凝珠知清淺沐浴時不喜人服侍,放好熱水后便退出房內,只在門口守候。
清淺褪去身上的衣物,入得浴桶內。水溫恰到好處,浸入水中的瞬間只覺得每處毛孔都張開了,有種全身經脈都被疏通的感覺。她將頭枕在桶沿上,閉上眼睛,好好享受這難得的平靜。
泡了一會,覺得肩上有些涼意,清淺將整個身子埋入水中,享受著這片刻的舒適。又泡了一會,她直起身子,果不其然看到右側鎖骨下方漸漸顯現出一朵小小的花影。剛穿越過來第一次泡澡時,她就發現自己鎖骨下方莫名地出現了一朵小花,那朵花兒似乎烙在了皮膚中,任怎么揉搓都弄不掉,可是泡澡前卻并未出現過。清淺心中詫異,喚了流音一問才知道,自己一直都是這樣,只要那個位置遇水就會顯出一朵花的圖案。查了古籍,才知此花名為萱草,萱草,又名忘憂,因食之令人忘憂思。不過萱草只在古書中有記載,今世卻并未曾聽過哪里有此花生長。
這具身子的本尊似乎還有很多迷啊,清淺輕嘆一口氣,也不知自己身上這萱草是何來歷。正準備起身,突然聽到房頂傳來一聲細微的響動。“誰?”清淺一驚,雙手護胸又浸入水中。
“流音,凝珠。”她焦急出聲叫道。
“公主。”二人推門而入,“出什么事了?”
“房頂有人,快派人去追。”清淺急道。二人也是一驚,凝珠趕緊出去找護衛追去了,流音留下伺候清淺穿好了衣服。
“公主,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人偷窺您?”
清淺只覺一陣心驚,不知房頂上那人什么來路,又看了多久,難道自己剛到東宸就被人盯上了。會是什么人呢?又是什么目的呢?
可嘆自己并不會這里的武功,流音凝珠也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一想到以后未卜的前途,又是一陣心煩意亂。
正焦躁間,凝珠帶著林越回來了。看到凝珠臉上懊惱的表情,清淺知道他們并沒有抓到那人。
“公主……屬下護主不力,請公主責罰。”林越單膝下跪請罪道。
“罷了。”清淺勉力笑道,“此人既然敢來,就必有法子脫身。”她望向林越,“方才是誰在房前當值?”
“是李龍,田大二人。屬下應該多派幾人守在公主房前的。”
清淺見他儼然一副侍衛首領的樣子,心中微動,“你是侍衛長?”
林越點點頭,“陳總兵不久前剛提拔的屬下。”
清淺聞言有些詫異,“這送親可是個苦差事,陳總兵既然剛提拔你,代表他還是很看重你的,怎么會讓把你編入護送隊伍中呢?”
林越移開目光,臉上浮起微微一抹紅云,小聲道,“是屬下主動要求的。”
清淺本只是隨口一問,聽他這么一說,吃驚地放下手中的青花茶盞,“這是為何?”
林越頭埋得愈發低了,“上次的事多虧了公主,屬下想著至少能為公主近點綿薄之力。”語畢,他懊惱道,“沒想到剛來就被人鉆了空子,屬下真是失職。”
清淺見他臉上還是紅紅的,眉毛卻擰成川字,那模樣煞是可愛,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
林越詫異地抬起頭,不小心與清淺雙目相對,他一瞬間,他仿佛見到那雙眸子里最閃耀的星辰,如此耀眼而明亮,一頭青絲因為剛剛沐浴過的緣故,松松地垂下來,整個人有種別樣而魅惑的風情。
“林侍衛!”流音出聲喚道。
林越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急忙道,“屬下先下去調派人手了。”說罷,不待清淺回應,就急急地出了門。
“這個呆子,真沒禮貌。”流音嘟囔道。她轉過身對清淺道,“公主,您還是用過膳后早點歇息吧,明日還要去見東宸皇帝呢。”
深夜,清淺房中依舊燭火搖曳,倒映在茜紗窗上,投下明滅搖晃的影子。風從窗縫里漏進來,燭火便晃晃悠悠,照得人有些眼花。清淺隨手拿過一支銀簪子剔亮燭星,望著簪上挑出的閃著火星的燭灰有些許出神。蠟炬成灰淚始干,蠟燭生來便注定要垂淚天明,宿命如此。既然避不過,索性就活得更精彩,左右便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般一想,倒略略安下心來。
于是吹滅燭火上了床。迷迷糊糊中,終于淺淺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