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圣旨是第二天到的,送走傳旨內侍,清淺展開明黃圣旨,下月初八,那便是十天之后了,沒想到會這么急。
因賜婚圣旨已下,送親的侍衛軍也準備啟程回南錦了。臨走的時候,陳渭來找了清淺。
“公主,皇上對您私藏泣淚紫菀的事情很不滿。”陳渭并不兜圈子,直言道。
清淺嘲諷地一笑,“這泣淚紫苑并不是宮中之物,是本宮一次機緣巧合下獲得的。本宮孤身來到這龍潭虎穴,連一點談判的資本也不能給自己留有了?”
陳渭低了頭,有些為難道,“微臣知道公主處境艱難,皇上……皇上讓臣問公主,是否還有其他的寶物。”
清淺怒極反笑,“父皇真是打得好算盤。你回去告訴他,本宮現在最值錢的東西就是從南錦帶來的幾套衣裙首飾了,他是不是也想收回?”
陳渭嘆了口氣,緩緩道,“明日我們便會出發,公主……保重吧。”
陳渭離去之后,清淺仍覺得意難平,對南錦僅有的一點點留戀之情也消失得煙消云散。她推開門,想在庭院中散散心。
今日月色正好,月圓如玉盤,高懸于夜空之中,散發出皎潔的光芒,月光如水傾瀉在庭院中央。清淺突然覺得一種難以名狀的寂寞之情蔓延至全身。夜色微涼,除了這皎潔月光,似乎就只剩無邊的黑暗。
“公主?”有人試探著喚道。
“林侍衛?”清淺轉過身,看到庭院一角站著個熟悉的身影。
林越上前幾步,垂了頭,遲疑道,“公主,更深露重,為何……還不歇息?”
“睡不著,出來走走。”清淺淡淡一笑,“林侍衛不必親自守在這兒了,明日一早你們就要啟程了,早點歇息吧。一路保重。”她心情不好,不愿多說,轉身欲離去。
“公主,喜歡睿王?”鬼使神差般,林越在清淺身后問道。話音剛落,他又急急跪在地上,“屬下逾越了。”
清淺的腳步頓了頓,并沒回頭,幽幽道,“喜不喜歡,又有什么重要呢?你起來吧。”這時恰巧有云霧飄來,遮了月色,月光朦朧照于屋檐之上。“不過是求得一個安身立命之所罷了。”最后這句話近乎呢喃,林越并未聽到。他只是望著公主遠去孤寂的背影,心中第一次劃過一絲難以名狀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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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護衛軍很早便啟程了,清淺并未相送。卻是醒得很早,安靜地站在窗前,聽著院中的動靜漸漸變小下來,直至恢復一片寧靜。
凝珠推門進來,端著可口精致的早點。
“走了?”
“已經出發了,公主,您用早膳吧。”凝珠將托盤置于桌上,想說些什么,張口卻不知從何說起。
清淺坐下來,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青瓷碗中的粥,一小碗粥差不多見底的時候,門外傳來聲響。
“出什么事了?”清淺放下調羹,望向門外。
“奴婢差人去看看。”凝珠剛走到門口,正好看到流音過來。
“公主。睿王派侍衛過來了。”流音探出頭說道。
清淺帶著些許狐疑往前院走去。
“睿王府侍衛長葉風見過明月公主。”為首的緇衣男子向清淺拱手道。他一身勁裝,模樣俊朗,姿容不凡。
清淺望著眼前的侍衛,覺得他有一種說不出的眼熟。但自己該是沒見過這個人的,正疑惑間,對上他略帶了些笑意的眼睛,腦中一道靈光閃現。
“是你?!”清淺驚呼出聲。
葉風挑了挑眉,揮揮手讓其他人先下去了,這才略帶詫異道,“公主居然認出了在下。”
“當日我就在想,那樣平常的容貌與這雙眼睛實在是不稱,這是……人皮面具?”
“明月公主果然見多識廣。”
“啊,你是那個車夫。”流音這時也后知后覺地叫出了聲。凝珠沒有見過葉風,自然是不知道這其中的瓜葛,流音卻是與葉風同坐過一車的。
沒想到古代真有這么逼真的人皮面具技術,清淺暗嘆。只是她并沒問起葉風為何要以假面示人,好奇心太重并不是什么好事。只道,“不知王爺這是何意?”
“王爺知道南錦護衛軍今日已啟程回去。特吩咐屬下帶人前來負責公主的安全。”
這個容子默,還挺信守承諾的,她點點頭,“有勞葉侍衛了。”
凌風拱手退下,自去布置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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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快結束的時候,臨安城里人們談論的最多的便是兩件事了。一是他們單身了二十五年的英明神武的睿王終于要娶妻了,這王妃人選還是近日風頭正盛的南錦明月公主。第二件是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右相沈宗德的嫡孫沈文杰跟人出去打獵時遇馬發瘋,不小心從馬上栽了下來,又被馬踏了雙腿,據說傷勢極為嚴重,雙腿今后似乎就跛了,右相一夜之間白發又多了幾根。
不過第二件事很快被第一件事壓過了風頭,因為睿王迎娶明月公主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這十日似乎過得極快,未免橫生枝節,清淺就呆在驛館中,哪兒也沒去。倒是容子默,叫人送了一大堆女孩子家的喜歡的飾物過來。觸手生涼的冰綃玉枕,晶瑩剔透的白玉鐲子,渾圓通透的翡翠珠鏈,還有那精巧雅致,琳瑯滿目的各色發簪手鏈。
這些珠寶首飾堆在盒中,瑩瑩生光,陽光從碧紗窗中照射進來,這些金玉愈發顯得剔透晶瑩。
清淺微微嘆口氣,她最近嘆氣的次數是越來越多了。因為她發現自己實在是想不通容子默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又是派侍衛,又是送東西的,外人看來還以為容子默有多疼自己這個未來的王妃呢。
她已經打定主意,嫁到睿王府之后,不該自己過問的一概不管,只安安穩穩本本分分做個睿王妃就好。至于睿王,她揉了揉眉心,既然看不穿,那便不要陷進去罷。
想了一會,覺得頭疼,清淺所幸丟開不想了,眼神轉到了床上鋪開的大紅嫁衣上。這是方才凝珠從柜中拿出來的。
嫁衣是從南錦帶來,由南錦皇后置辦的。這代表的也是南錦的面子,所以皇后雖然不喜她,卻并未在上面克扣什么。用的是上好的流霞錦,流霞錦同流光錦相比,質地更輕薄滑膩,用來做繁復的嫁衣是最合適不過了。
嫁衣似火,似乎灼傷了清淺的眼。嫁衣對襟繡著一對鴛鴦圖案,交頸嬉戲,好像要活過來一般。曳地的裙擺處繡著大朵并蒂蓮花,又用金銀雙線細細滾了邊,愈發顯得精致華美。清淺摸了摸,觸手生涼。
明日,她便要穿著這大紅的嫁衣,嫁給睿王了。從此,世間再無南錦明月公主,只有睿王妃夏清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