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淺已忘了她怎么回到府中的了,只知道第二日醒來之時頭痛欲裂,喝了凝珠熬的醒酒湯才覺得稍微好了點。她嘆道,沒想到自己酒量這么小,看來以后不能多喝了,真是可惜那么好的桃花釀了。
三日很快便過了,按照慣例,第四日時,容子默和清淺需入宮謝恩。
容子默這兩日依舊睡在外間的軟榻上,不過他每日都醒得很早,清淺起床之時他便已不在房內了。
因著今日要入宮,清淺特意早起了一些。她走到桌前,拿起茶壺想倒杯茶喝,倒了半天也沒見水出來,這才記起昨晚喝了很多茶,竟把茶壺里的水都喝光了,也忘了叫人來添。于是迷迷糊糊就穿著里衣繞到外間去喝水。
可是今日她早起了些,容子默也方起,清淺本就睡眼惺忪,喝完了一杯茶水才見到窗前靠著的容子默。
她腦子嗡地一聲,驚道“你怎么在這里?”
容子默上前幾步,慵懶道,“這是本王的房間,本王為何不能在這里?”他月白色的里衣并未拉得很嚴實,領口處大開,頸下分明的鎖骨。如墨青絲隨意垂在胸前,有一種別樣的魅惑。濃密而纖長的睫毛下那對桃花眼帶著些平日里沒有的迷蒙,薄唇微抿,帶著些水色。
這個男人,長得真是該死的好看,清淺心里暗暗腹誹,難怪自己每次見他會失神。
她眼神轉向別處,不自在道,“前幾日起床都沒見到你,一時半會給忘了。”又岔開話題道,“我去叫凝珠流音進來。”說完不待容子默回答,急急朝門外奔去。
“等等。”容子默伸手攔住她。“王妃準備就這樣出去?”他指指清淺身上的衣服,挑眉笑道。
因為天氣漸漸炎熱起來,清淺已經換上了較為單薄的里衣,她低頭看一眼身上若隱若現的衣衫,突然意識到什么,臉刷的一下就紅了。連忙卷起容子默軟榻上的被褥包住自己。
一邊瞪著容子默氣急敗壞道,“你你你你你……非禮勿視知不知道?”
容子默喝一口茶水,只是好整以暇地望著裹得如粽子般的清淺,并不答話。等看到清淺臉上飛起成片的紅霞時,他才收回目光,喚了人進來。
兩人很快便收拾穿戴整齊,稍稍用過早膳,見時辰也差不多了,遂乘車向皇宮駛去。
馬車很快到了宮門處,不過卻是停也未停,徑直駛入了宮中。
清淺詫異道,“王爺還有這特權?”
“本王可是皇上最寵愛的弟弟。”容子默微微勾唇,笑得漫不經心。
這雖然才是清淺第三次入宮,但她已經將皇宮的構造了解得差不多了。東辰皇宮稱紫微城,取星宿學中“紫微正中”之意,與前世的紫禁城構造有八分相似。南半部為皇帝辦理政務、舉行朝會的地方,稱為“外朝”。北半部則是皇帝和后妃們居住、舉行祭祀和宗教活動的場所,統稱為“內廷”。紫微城東西南北處有四個大門,分別為白虎門、青龍門、朱雀門,玄武門。其中朱雀門為紫微城正門,朱雀當中的正門平時只有皇帝才可以出入,文武大臣進出東側門,宗室王公出入西側門,除有特權者外,入宮門需下轎下馬。
馬車一路暢通無阻來到了內廷的正門乾清門處,這才停了下來。
容子默下了車,伸手將清淺扶了下來。待清淺下車之后,牽著她的手卻未放開。清淺見面前這么多內侍宮女看著,只得任由他握著。
“奴才參見睿王,睿王妃。”為首的內侍滿面堆笑地迎了上來。
“張公公不必客氣,太后娘娘可安好?”容子默今天似乎心情不錯,難得的回了一句,倒讓那公公受寵若驚了。
原來這便是太后跟前的大內侍張德了。清淺也淡笑著點頭示意。
“牢王爺惦記,太后娘娘鳳體安康,正在永壽宮等著王爺王妃呢。”張德機靈道,一邊引著容子默清淺往前走。
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往永壽宮去。
都說太后信佛尚簡樸,不喜鋪張,今日一見這永壽宮,果然如此。宮中并無甚貴重的擺設,帳幔多以青灰色為主,有檀香的味道在空中飄散。太后端坐在正中的楠木鳳椅上,今日只著一身青色華服,雖不十分名貴,卻也不失大氣。頭上只帶著素雅的玉飾,臉上妝容素凈,眉眼中仍是精明爽利。
殿內已坐了不少人,鶯鶯燕燕,環佩叮當。
清淺一眼望去,太后、皇上、皇后、淑妃、容雪瑤、容雪玥、太子妃,大部分都是熟悉的面孔,有幾個面生的想來是炎帝的嬪妃了。不過有一個作少女打扮的女子,先前倒似乎未曾見過,十五六歲的年紀,身形苗條,鵝蛋臉兒,雙眉彎彎,眼角一顆淚痣,清麗處倒平添了一抹媚色。只見她笑意盈盈地倚在太后身旁,顯得嬌憨可愛。
太后見他們來了,仍是笑得和善。
清淺本欲下跪請安,手卻被容子默牢牢拽住。他似乎并無打算下跪,只長身而立,清冷道,“子默攜王妃見過皇上,見過太后。”
清淺無法,只得福了福身,“臣妾給皇上、太后、皇后請安。”
一旁的其他妃嬪也紛紛起身給容子默清淺見禮。
皇上手一揮,“來人,給睿王,睿王妃賜坐。”
太后笑道,“睿王妃坐哀家身邊來吧,讓哀家好好看看。”
清淺只得依言在太后身旁坐下,太后朝隨侍一旁的宮女略略頷首,那宮女便拿著一個托盤上前來,托盤中是一串迦南香木嵌翡翠佛珠,佛珠顆顆圓潤飽滿,每顆佛珠中央都嵌了指甲蓋大小的翡翠,綠汪汪的通透圓潤。
太后笑得親切,微微揚揚頭,“睿王也算是哀家看著長大的,他如今終于娶了妻成了家,哀家心里也高興。你是個好孩子,這串佛珠哀家在佛前祈過福,也請高僧開過光,便贈與你罷。”
清淺對她的示好有些納悶,面上卻愈發恭謹,“清淺謝過太后娘娘。”
這時,太后身旁的那女子開口道,“皇姑祖母,先前琳瑯只聽人說王妃娘娘如何貌美,我還不信,之前宮宴又染了風寒沒法去。今日一見,當真是服了,連雪瑤姐姐也被比下去了呢。”她的聲音清脆婉轉,若出谷黃鸝,倒是沒辜負琳瑯這個名字。她叫太后姑祖母,想來便是沈文杰的胞妹沈琳瑯了。
太后嗔怪道,“你這孩子怎么說話的,想是哀家平日里寵你太過了。”語氣卻是溺愛,聽不出責怪之意。又望向容雪瑤,“琳瑯不過隨口說說,瑤兒你也別放在心上。”
容雪瑤只是發狠地瞪了沈琳瑯一眼,倒也沒還嘴。
清淺心下奇怪,按理沈琳瑯只是太后的侄孫女,容雪瑤才是她的親孫女,怎么感覺太后更偏愛這沈琳瑯一些。
她面上不顯,只作不好意思狀,“沈小姐過獎了,本王妃可擔不起沈小姐的這一聲夸贊。沈小姐的清麗,二公主的嬌俏,都是本王妃比不上的。”
沈琳瑯烏溜溜的大眼睛一轉,望著清淺似笑非笑道,“王妃娘娘不必謙虛。王爺親自求娶,連三皇子也為了替王妃娘娘出氣,折了我兄長的手,王妃娘娘還說自己擔不起么?”
清淺心里咯噔一下,她終于知道沈琳瑯眼中莫名的挑釁之意是哪來的了,原來是上次之事。
“哦?璟兒折了文杰的手?這是怎么回事?”皇上略吃驚,開口問道。
“不過是先前沈公子在街上遇到王妃時對她出言不遜,老三幫忙教訓了一下罷了。王妃代表的是南錦,沈公子如此輕佻,壞的可是兩國的情面。”沈琳瑯還沒來得及回話,就聽到容子默清冷的聲音響起。
容子默冰冷的眼神似有若無地掃過沈琳瑯一眼,接著道,“沈公子做事如此輕浮草率,皇兄可得好好提醒下沈尚書才是。”
沈琳瑯被容子默一掃視,頓時覺得掉入了冰窟當中,渾身打起寒顫來,一時倒忘了接話。
這時,一聲嗤笑打破了殿內異樣的氣氛,這笑聲中帶著幾分不甘,幾分憤懣,還有幾絲不易察覺的悲涼。
循聲望去,是容雪瑤。她今日打扮得倒是素凈,云錦牙白襦裙,只略施粉黛,倒多了幾分平日里見不到的嬌柔,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迎合太后的喜好。
“皇叔倒是護妻心切啊。”她瞇了瞇眼望向容子默,讓人看不清眸中的神色。清淺卻在她斂眉的瞬間看到眼底的一絲酸意。
容子默并不看她,只望向炎帝道,“皇兄,若無事,臣弟和王妃便告退了。”
容雪瑤一急,轉了神色,向著清淺道,“皇嬸,你難得進宮一次,不必這么急著回去吧。要不瑤兒帶你逛逛?”
清淺見她突然對自己親昵起來,眼神卻是不經意間飄向容子默那邊,心中陡然一驚,有種猜想呼之欲出。
“是啊,哀家宮里難得這么熱鬧,睿王不必這么急著回去吧。”太后附和道。
皇上笑得深沉,“正好朕有事找你,子默,不如你隨朕來書房,讓王妃再在這里坐坐吧,也好跟大家熟悉熟悉。”
容子默沉吟片刻,望向清淺,似在征詢她的意見。
清淺知道自己遲早要面對這種情況的,倒不如早點熟悉了眾人的秉性,也好做到知己知彼,遂點了點頭。
容子默這才松口,“那皇兄請吧。”臨走前安撫了望了清淺一眼,小聲道,“本王過會便來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