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管家來找清淺的時候,她正倚在凌霄花藤架下的貴妃榻上看書。這貴妃榻本來收在府中的庫房里,還是清淺讓錢管家帶人把它搬了出來放在了花藤下。日子漸漸炎熱起來,院中因為遍植花木,倒也不覺酷熱,這凌霄花架下更是涼風習習,是白日里納涼的好去處。
因著在院中,清淺并未穿得太正式,隨手挑了件緋色寬袖衣裳,散開一頭流云長發。
錢管家剛走到院門口,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王妃青蔥白玉般的手指握著書本,面色從容恬靜,如玉般白皙的臉龐上因為熱意帶著點點嫣紅,竟比那院落開得正艷的春花還要來的得艷烈。
“王妃,錢管家來了。”
聽得凝珠的通報,清淺從書中回過神來,抬起頭望著面前的錢管家。
她和容子默從上次從宮中回來后就沒再說過話,她每日看看書,練練琴,心情好的時候下下廚,倒也樂得自在。也不知錢管家找她所為何事?
“錢管家。”清淺微微直起身體,等著錢管家說他的來意。
“王妃,這是王爺讓奴才給您的。”他遞過一張燙金請柬。
清淺伸手接過,展開一看,原來三日之后是謝太傅孫女謝蓁蓁的及笄禮,想請容子默和她過去觀禮。
上次清淺出嫁時請了謝夫人來幫忙,謝太傅又曾是容子默之師,于情于理他二人都應當去,看來容子默這不是征詢意見,而是通知自己吧。
清淺笑了笑,合上請柬復又遞回給錢管家。“你去回王爺,就說我知道了。”
錢管家躬身點頭應下,心中卻納悶,王爺和王妃是不是在宮里鬧別扭了,自從回來就沒說過話了,王爺還挪到了書房去住,現在自己還成了二人的傳話筒。他扯了扯嘴角,有些哭笑不得。
“那奴才就先告辭了。”
“哦,對了。錢管家,能不能找人在這里幫我裝一架秋千?”清淺喚住欲離去的他。
錢管家愣了一愣,還是應下不提。
“王妃說要做一架秋千?”聽了錢管家的來報,容子默擱下手中的筆,玩味道。
“是的。”面前是向容子默匯報的錢管家。
“還說什么了嗎?”
錢管家搖搖頭。
“你先下去吧。”幾案上鎏金竹節香爐散發出裊裊幽香。“把素問和靈樞叫過來。”
“見過王爺。”素問和靈樞很快便到了。
“今日書房是誰整理的?”容子默手上筆未停,頭也不抬,冷冷問道。
“回王爺,是奴婢。”素問小心道,一邊欽慕地偷偷打量著容子默,心中既忐忑又歡喜。王爺自從上次從宮中回來后,就搬到了書房,這是不是說明王妃已經失寵了?她的心里有一絲小竊喜。
“香爐中的香也是你燃的?”
素問愣了一下,收起自己的小心思,道,“府中近日得了些明迭香,這明迭香有提神醒腦的作用,奴婢看王爺近日心情……”
“本王問你為什么了嗎?”容子默冷冽地打斷了她的話,冰冷的話語如冬日的寒風一樣,刀子一般割在素問心上。
“回王爺,是的。”她不敢再多言。
容子默終于放下手中的狼毫,抬頭望向素問,那目光平靜而淡然,卻帶著冷如骨髓的凌冽,素問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本王素來不喜熏香,你不知道么?”
“知道。”
“本王也不喜人自作主張,你不知道么?”
“知道。”素問已是冷汗涔涔,腿腳發軟,若不是勉力強撐著,怕是早就癱軟在地了。王爺雖然一直都是冷冰冰的模樣,可何曾露出過這般肅殺的眼神。
“下去吧。再有下次,你就不用出現在本王面前了。”
素問顫抖著謝了恩,和靈樞二人將香爐里的香撤下,大氣不敢出地退出了書房。
明迭香雖是撤下了,那幽幽的香氣卻還在房中縈繞,這種甜膩的香氣讓容子默覺得心中煩悶,不禁讓他想起清淺身上那種清涼的香氣來。
想到這,容子默瞇了瞇眼,走到窗前深吸口氣,這才覺得煩悶之意漸漸退去一些。“葉影。”
從暗處閃出一個黑衣人,氣息沉穩,身手不凡,便是容子默的暗衛了。
“主子。”黑衣人單膝跪地,沉聲道。
“叫忍冬來見我。”
“是。”黑衣人應下,很快又隱入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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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淺看了一會,覺得有些累了,遂放下書本,伸了個懶腰。
有溫暖的陽光透過凌霄花葉的縫隙投射下來,在地上畫出一個又一個斑駁的光圈。清淺抬起手遮了遮眼,這春光太好,一時讓她覺得有些不真實起來。
“王妃,東西都準備好了。”凝珠從屋內出來,走到清淺面前說道。
“好。”清淺點了點頭,站起來理了理裙裾,走到庭院的一角蹲了下來。
這里種著許多郁郁蔥蔥的植物,其中有一小片地種的是薄荷,橢圓形的綠葉密密麻麻地挨在一起,顯得甚是可愛。
“王妃,這薄荷才栽了這么幾天,便長勢喜人了。”凝珠笑道,一邊幫著清淺將大小合適的薄荷葉摘下來放到盤子里。
兩人摘了一會,見盤子里已經差不多了,遂起身走到廚房。除了王府的大廚房,院子里也單獨設了一個小廚房,以備不時之需。
這里,流音早已生好了火架起了蒸籠。
清淺將洗好的薄荷葉放入蒸屜中,蓋上蒸籠蓋,又將一根軟管從蓋子上方的孔穿進去放入蒸屜中,管子的另一端放在一旁的杯子里,杯子放入裝滿冰塊的盆中。
蒸了一會,漸漸有蒸汽從管口溢出,正是薄荷葉中的氣體,蒸汽碰到冰涼的杯口,很快冷凝成水珠滴入了杯中。
清淺喜薄荷香,但這里沒有現成的售賣,只能用這個笨辦法自己提煉了。好在在這里,薄荷也只是尋常的藥用植物,倒也不難找到。
將薄荷精油提煉出來之后,洗澡之時滴一些至水中,平日也會將薄荷葉陰干放入隨身攜帶的香囊之中,這樣久了,身上就會有一種清涼的薄荷香氣,在這樣的炎炎夏日愈發顯得清新怡人。
清淺見火候調整得差不多了,就交給凝珠看著,吩咐流音拿一碟魚食過來。
她出了廚房,信步走到假山旁,望著清泉中那幾尾游動的錦鯉發呆。這是她前幾日讓錢管家放下去的,她嫌這潺潺的水太過單調,有了這幾尾錦鯉,連這水也似活過來了一般,錦鯉在水中歡快地游動著,蕩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流音很快便拿了一碟子魚食過來。清淺不緊不慢地將魚食扔下去,那幾尾錦鯉便爭先恐后地過來搶食,一時間水花激蕩,魚尾纏繞。
“公主,這點點好生霸道,每次搶食都搶得最兇,難怪現在長得最胖了。”流音在一旁看著,打趣道。
點點是一條雪白色錦鯉,只有頭頂是紅色的,所以清淺她們就叫它點點。
清淺放下手中的碟子,接過毛巾擦了擦手,隨口應道,“弱肉強食本就是自然界的規律。”
話一出口怔了怔,是啊,怎么自己這些天過得太安逸了,連這個道理都忘了呢。現在的一切都只是平靜的水面,水下有多少兇險的暗流涌動,不是自己不知道便不存在了的。自古與皇室沾上邊的,便沒有單純的人事。自己居然還差點傻傻地對容子默動了心。
看來如果想要安安穩穩平平靜靜地活下去,就一定要除了明月公主,除了睿王妃這個名頭。
上次出府因為正好碰到了容子默,幾乎沒什么收獲便回府了,看來自己要再找機會出去一次才行。清淺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