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得深沉,四周死一般的靜寂,只能聽見自己的急喘聲。
她在跑,一直跑,跑得飛快,跑得好累,路似乎永無止境。
但,她知道不能停歇,一停,魔鬼就會追上來撕碎了她——
跑,跑,再快些,為什么腳步越來越緩慢,為什么身體越來越沉重——跑,快跑!
猛地瞠大貓眸,云亭怔怔地盯著雪白的天花板,表情一片空白。
許久,她才坐起身,神色恍惚地擦拭著額上的冷汗,“未予,起床——”聲線嘎然而止,她沮喪地垂下臉。
都忘了,小家伙已經不在自己身邊睡了!
安浩給未予另外安排了全托制幼兒園,是間學費高得令人瞠舌的貴族幼兒園,師資力量和教學硬件設備都是頂尖。
想起當天失態的慟哭,她不禁抿緊紅唇,清秀眉眼間閃過苦澀。這樣也好,免去未予因為大人的過錯,在幼兒園受到非議。
她了解好的教育能給未予帶來不一樣的未來,但想念的心情總是無法壓抑。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夢魘無數次地找上她。沒了未予的陪伴,她像是失掉了所有抵抗夢魘的能力。
還有——接下去,她該怎么帶著未予離開安浩呢?婚姻的鎖鏈還在——她要怎么樣讓安浩切斷這條鏈?
下床走進衛生間,她靜靜地看著自己。鏡子里的臉益發削瘦蒼白,長發失去了光澤,整個人好像是一朵漸漸枯萎的花,而這樣丑陋殘缺不全的她竟然還是安浩的妻子!?
安浩,這么多年了,你又何苦呢!
她嘆了口氣,走出衛生間——纖細的身子募地僵住,房間內,白馨菲正拿著口紅在墻紙上胡亂涂畫,艷麗的紅蜿蜒出一道道猙獰的痕跡。
見她出來,笑容純真的女人轉過臉,認真地問道,“保姆,你看,畫的漂亮嗎?”
云亭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一步,遠離朝她走近的女人,“好看,可是白小姐,口紅要涂在唇上,不是畫在墻上。等一下我們拿蠟筆——”
“唇上?”白馨菲歪著腦袋打斷她的話,咕嚕嚕地轉著漂亮的眸子,好像在思索她的話。
募地,她的視線被吸引住,直勾勾地盯著目標,笑嘻嘻地說,“保姆,你唇好看,幫你畫畫好不好?”
還沒等云亭反應過來,她一個猛撲過來,揪住纖細的手臂,拿著斷截的口紅往她臉上涂。
她大驚,連忙擋住白馨菲的手,貓眸焦急,直往門口看。王嬸怎么又不在?
“白小姐,你冷靜點,白小姐——”從沒遇過這種架勢,云亭簡直不知所措,卻見剛才還笑嘻嘻的白馨菲一下子扭曲了臉色,陰郁怪異,“不是白小姐,是徐太太,是徐太太,我是徐太太,我是徐太太——”尖銳的叫聲中,她揮舞著手,就想抓云亭的臉。
清秀的臉刷的一下子泛白,云亭往后倒退了一大步,不小心踉蹌了下,直直地跌坐在床沿。迎面而來的尖尖指甲,讓她反射性地閉緊貓眸——
預期的疼痛沒有降臨,只聽見耳旁傳來白馨菲的痛呼聲,“好痛。”
印入眼底的英俊男人,此時正瞪著她,一臉憤怒地吼道,“你該死的不會躲開不會逃跑嗎?”
云亭愕然,被暴獅般的男人吼得有點兒小委屈,坐在床上無所適從。
徐安浩緊扯著掙扎的白馨菲,朝門口探頭探腦的人發飆,“王嬸,這是你第幾次看不好她了?再有一次,你就別來了!”
語畢,他甩開白馨菲,見她怯怯地不敢再上前,薄唇勾起冷冽的笑,“現在怕了?再一次,我讓你待在原來該待的地方——”
白馨菲瑟縮了下身子,委屈地垂首玩著裙角,“阿浩,陪人家玩啦,好寂寞好寂寞——”
徐安浩冷笑,朝王嬸不耐煩地揮揮手。
“白小姐,別說了,乖,我們出去吧。”
臨走之前,白馨菲心有不甘地回首看著房間內的男人,轉而投射到云亭身上的視線,癲狂毒辣,讓她不禁森然起了雞皮疙瘩。
她受驚地垂下眼,驀然發現徐安浩垂在身側的手上幾道血痕,鮮紅的印記戳痛了她的心。
驚呼出口,她連忙捧起他的手,急切地說道,“啊,你受傷了!”
嗓音溫柔細致,顯而易見的擔憂,但都是騙人的!
徐安浩緊蹙劍眉,啪的一聲打掉她的手,將手放進褲袋里,“不用你管!”
該死的無辜,該死的柔弱!
如果不是深知這女人的絕情絕義,他一定會再次被輕易欺騙,假象,一切都是這女人的惺惺作態——更唾棄的是,出手拯救這女人,甚至不惜受傷的自己!
“安——”云亭咬住下唇,“家里有藥箱,我幫你擦藥吧。”
眉宇間劃過一道壓抑的痕跡,徐安浩冷淡地說道,“尊貴的徐太太,連丈夫的名字都不屑喊了么?”
云亭垂首,眸底浮現黯然,“安浩,真的很抱歉給你帶來的各種傷害——”
猛地下顎傳來痛楚,她吃痛地抬高臉,貓眸慌亂地直視著表情冷酷的男人。
徐安浩俯下身,冷酷稍緩,藍眸直直地鎖著水晶琉璃般的貓眸,“沒關系,會讓你一一償還的。”
低喃聲猶如情人細語,近在咫尺的鼻息,讓云亭不覺紅了白皙的臉頰。但,璀璨藍色鉆石中閃爍的冰刃,又迅速切開她的心口。
褪去了滿臉胭脂的紅,徒留滿目蒼涼的白——
“徐太太,首先你該盡盡義務了——”
聲線漸漸隱沒在貼近的唇瓣間,高碩的身體霸道地壓制住纖瘦的身子。
接觸冰涼床面的同時,云亭猛地一個激靈醒過來,瞠大眸子,慌亂地推拒身上放肆的男人。
“安——安浩,不行,不行的——”還沒離婚的事實,已經讓她亂了分寸,怎么還能再發生關系——如果有了,有了孩子該怎么辦?
狠狠地吻上一直誘惑著他的紅唇,輾轉反側,徐安浩幾乎將所有的情緒所有的憤怒所有的怨恨都傾訴在這一吻當中,滿口的血腥,滿口的甜味——
他微微抬首,視線牢牢地鎖住苦苦掙扎的女人,表情霸道冷酷如同高高在上的帝王。
“你沒有拒絕的權利,費云亭,你是我徐安浩的妻子,你的一切都是我的,就算你有貪慕虛榮的丑陋內心,但這具身體是屬于我的,只要婚姻還在,誰也奪不走!”
冷漠卻又勢在必得的語氣,讓云亭的心漸漸沉入谷底。
她緩緩闔上悲傷的貓眸,任由男人吞噬她的一切——狂風驟雨般的情,讓身子一點一點溫暖,心卻一寸一寸,益發冰冷——
安浩,世界一直在下雨,下了好久的雨,安浩,我多想痛快地向你撒嬌,告訴你,我好冷,好冷——
但,安浩,我什么都不敢說,什么都不能說——我只能苦苦祈求,上帝能讓所有我愛的人都忘了我,不再愛我——安浩,原諒我,原諒對你最抱歉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