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輛機車的轟鳴聲響徹天際,途經的車輛能避則避,有的甚至急踩剎車掉了頭,生怕不小心觸了某種霉頭。
交通堵塞引起崗亭內交警的關注,不一會兒的時間,公路上響起警笛的呼嘯聲。
“嘖嘖,一驚一乍的,這里的治安挺神經質的嘛!”男人有一張模糊年齡的娃娃臉,而且有一雙大眼睛,黑眼珠特別大,看人時總給別人帶來一種炯炯有神的正義氣質。但,很明顯,帶著一群小弟,騎著拉風的機車,到處耀武揚威的他,并不是中規中矩的人。
“姐,看來咱們得換個地方聊啰!”天真的笑顏消逝的一瞬間,云亭就被拉出轎車,慌亂中被推上了一輛重型機車。
秀顏慘白地甩開他的掐制,云亭掙扎著想要下車。不遠處被牽制住的李叔焦急地喊道,“費小姐,喂,你們別動她,費小姐,你沒事吧,救人哪,救人哪——”
這場力量懸殊的拉鋸戰中,誰是弱者一目了然,但大家一致選擇明哲保身。在尖銳的警笛聲中,車輛來去匆匆,根本沒人愿意停下來主張正義,
交警躲在崗亭里,等待著遲遲不來的支援。
“真吵!”小指掏掏耳朵,男人不悅地撅起嘴巴,“麻煩你們做事利索點好嗎?”
頃刻間,李叔的嘴巴被泛著機油味的布條堵住。
滿意地微微瞇起大眼睛,男人咧嘴笑開,“姐,好久不見,你就這么急著離開,讓我好傷心有沒有?”
陽光下,紅唇白齒的他笑得又調皮又孩子氣。
似乎承受不住這樣的笑,云亭猛烈掙開他,手忙腳亂地下了機車,她低首,將透著悲傷的臉藏在黑發間。
“小——莫,你為什么要來?”
笑意嘎然而止,費云莫沉默,許久才僵著聲線開口道,“我也不知道,想來就來了。姐姐,我們一起回家看看爸爸媽媽,好不好?”
云亭不禁倒退一步,彎下腰環抱住自己。
“姐,我們一起回家好不好?”
瘦弱的肩背傳來暖和的觸感,卻讓云亭如針扎般疼痛,她反身性地瑟縮了下,往后將身子蜷縮得更厲害。
嘴角抽動,費云莫收回手緊握成拳,眼神晦暗洶涌。
不能就這樣退縮,一退就什么都輸了!
費云莫神色堅定,往前邁出一步,手再度伸出,想要碰觸受驚的女人。
“姐姐,爸爸媽媽一定想我們了——”
“別叫我姐姐!”募地,費云亭用力地拍掉他的手,放聲尖叫道,“你沒資格叫我姐姐,費家沒你這樣的人,不承認你這樣的人!”嗓音破碎成一片一片,每一片都嘶啞著難堪、疼痛。
“姐姐,姐姐,爸爸媽媽不喜歡我,你也要拋棄我么?”費云莫抬高手臂擋住雙眸,“姐姐,你要拋棄小莫了嗎?”
放低的嗓音帶著受到傷害的哽咽。
云亭喘著氣,雙手揪緊衣襟,貓眸盈滿悲傷地看著哭泣的人。
“姐姐,你說過要愛小莫,要疼小莫,姐姐,你是不是要拋棄小莫了?”
男人軟著嗓子低泣,晶瑩的淚水順著手臂流下來,似乎怎么也止不住。
“你走吧。”許久,云亭才啞著嗓子開了口,身前交握雙手,挺直背脊,神色冷淡,像一個倨傲的大家公主。
上帝給了她不夠寬廣的心胸,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該怎么原諒——
費云莫放下手臂,滿臉來不及拭去的淚水,讓整張娃娃臉看起來更加稚氣懵懂,他憤怒地吼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徐安浩對我們家做了什么!爸爸媽媽現在都是什么樣一種情況?你狠下心拋開一切,就是為了跟著徐安浩,他呢,他又對費家做了什么!”
云亭抿緊蒼白的唇,冷淡的神色漸漸龜裂。安浩,你到底做了什么?
費云莫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的表情,斟酌著言辭,“我聽說爸媽最近身體不太好,但得不到好的醫療護理——”
“為什么沒有好的——”云亭語調艱澀,費家再怎么說也是殷實之家。
“姐姐,我說了你也不信,這需要用你的雙眼雙耳去弄清這個事實。”費云莫擦去淚水,將頭盔遞給云亭,“去看看吧。”
每天的日子如履薄冰,隨時會破碎的假象,讓她終日惶惶。但,比起不安,事實更會讓人崩潰,而她正在接近這個事實——
云亭再度坐上機車,長長的睫毛顫動著,掩住不安的眸。
安浩,這次以后,你和我又是怎樣一副光景?
安天會議室內,散亂的文件落了一地,徐安浩閑適地靠在沙發椅上,正把玩著手中的鋼筆,仿佛剛才大發脾氣將文件漫天撒花的不是他一般。
“說說看,這件事的后續。”他神色愉悅地拍著手,銳利的視線掃過一個又一個膽戰心驚的人。他們怕的不是他徐安浩,而是他身后的這把沙發椅所代表的身份,是的,這個身份可以讓他們風光無限,也可以讓他們瞬間落入下層,甚至滾出安天。
“不是說要聯名保他們三個嗎?現在不開口求情,我就當你們是默認我的決定。”他坐直身體,雙手交握抵在下顎,將視線放在挑事的那幾個人。
“當然,規章制度不能忘,今天的錯我可以當做是你們工作的失誤,但僅此一次,希望有關人等,在下班之前將相關檢討文件放在我的辦公桌上。還有,王經理,李經理,瞿主任的辭職事項由你們幾個負責,這件事如果完美處理,我們就當這一頁已經翻過。你們覺得呢?”
磁性的嗓音稍稍吊高,隱含上位者的壓迫。底下的人連相應承,尤其是那幾個頻頻擦汗的人。
眸底浮現嘲弄,“這件事拖得夠久,如果再不辦下來,我就要懷疑當初特倫留下來的老員工偷懶怠工啰。當然,我相信老一輩的肯定會有過人的能力,怎么都比菜鳥們工作效率強。你們說呢?”
當然底下鴉雀無聲,誰也不愿做頂頭風。
“散會!”所有人馬上作鳥獸散。
撇撇唇,徐安浩拿過身后秘書的文件,翻看了下會議記錄后,在上面簽上名。
“總裁,王經理他們可能不會這么善罷甘休。”秘書憂心忡忡。
徐安浩摸著下唇,冷酷地沉下嗓音,“就怕他們太安分,這次索性拉下更多的米蟲。”
畢竟跟在身旁耳濡目染許久,秘書心有靈犀地亮了瞇瞇眼,“總裁的意思是——哦,那我得多上網找找優秀人才呢!”
“不急,先把安天有能力的人整理一份名單給我。”藍眸閃著灼灼烈焰,那是野獸的欲望和野心。
安天已經沉寂太久,是時候需要大換血,重組出發!
秘書崇拜地看著身前的男人,心想,跟緊了跟緊了,這是一個又魄力的大佬啊!
宏飛公司,長相俊美的男人西裝筆挺,文質彬彬,所到之處,公司在職的未婚女職員們遐想連篇。
“不知道總裁有沒有喜歡的人?”
“好像沒有耶,你看,都過了三十了還單身,沒有緋聞,私生活嚴謹,這樣的男人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不好?”
“總裁如果能喜歡我就好了——”
“照照鏡子吧,總裁配你?管好你的達令達令就萬事達啦!”
竊竊私語的聲響幾乎不加掩飾,聽得宋非與簡直苦笑不得。
看來得嚴肅一下辦公室的氛圍,這八卦得也太隨便了吧!
身旁的楊經理倒沒這種苦惱,一下子給聽樂了,直噗嗤噗嗤往外冒笑。
“哈哈哈,你看都有了明星級別的待遇,董事長,有你的呀!”
俊臉浮現尷尬神色,宋非與佯裝怒氣,“管好你的嘴巴。”
兩人說著走進電梯,按下樓層,楊經理開口問道,“那個設計部的費小姐怎么都沒來,聽說你跟設計部打過招呼,是辭職了嗎?”
聞言,宋非與黯下神色,“家里有些瑣事給耽擱了。”
最近一段時間,也不知道她過得如何,徐安浩有沒有為難她?
未予不在原來的幼兒園,根本查不到到底去了哪里!而她的手機也換了號碼,怎么也打不通——他有理由相信這一切都是徐安浩玩得花樣,他就想牽制住云亭,把她囚禁在自己的手掌心里。
云亭,對徐安浩,你到底還愛不愛,但那么不幸福的你,我絕不允許!
“咦?愛得死去活來的,你不去追?”
“拉緊你的嘴巴。”
“好,我拉上!”楊經理搞笑功底一直很深,這個話題作罷,他想起近些天的煩惱事,也就知無不言地開了口。
“安天近些年發展飛快,徐安浩一直很有野心,是個非常值得看齊的商場雄鷹。當然,董事長也很厲害,所以,我明白你想要跟安天競爭的心情,但,挖人墻角的事畢竟太過——而且,也不知道到時那幾個人會不會倒打一耙,風險非常大,還請你三思。”
宋非與表情凝重,沉沉地開了口,“楊經理,這是公事,而且是秘密小組商議過后定下來的方案。我并不認為有過失之處。人在商場,總要有些手段。”
“是的,董事長,身為領導層的一員,我必定會視宏飛的發展為己任。”楊經理一改嬉皮笑臉,認真地接下他的話,以下屬的身份。
聞言,宋非與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我倆能成為朋友,不得不說有相似的溫吞性子。我能理解你的想法。”
徐安浩太強大了,堵住了所有我親近費云亭的路,所以,我不得不另辟蹊徑,披荊斬棘往前走。
這就是我無法說給你聽的,其中我的卑劣心思。
李叔看著呼嘯而去的機車隊伍,連忙拔掉嘴里的油布,顧不得作嘔的沖動,他急忙上了轎車,飛快發動車子跟了上去。
期間,他按下手機通話鍵,“喂,徐先生,費小姐被人帶走了——重型機車隊,像混黑的——娃娃臉,大眼睛——去哪里,好像隱約聽見是說要回家——我在跟著——對了,是對方允許跟著——恩,好的。”
放下電話,李叔抽空擦去滿臉的汗水,盯緊前面的車隊,神色猶豫不決。
男人垂下拿著手機的手,任由手機滑落在地上,砰地一聲敲碎了平靜。
該來的還是來了——
許久,他揚高英俊的臉龐,神秘的藍色平靜地睨著頂層的裝飾燈,緩緩地,薄唇旁浮現涼薄的笑紋。
還想著就這樣平平靜靜地相互抱怨著過下去,憑著未予,留著費云亭。
怨也好恨也好,他就想這么看著她折騰著她,就這么一輩子也不錯——但都是假象,恨早就存在,不論他對費云亭,還是即將來臨的費云亭對他的——恨,都早已存在——
徐安浩低低地笑出聲,笑聲加大,變得撕心裂肺,久久后,又彌漫著濃郁的悲傷。
費云亭,我們的路到了盡頭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