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顏明月家到東渡的碼頭，大約是一個時辰的路程，她索性花了十文錢，叫了輛馬車。沒一會兒時間便到了東渡碼頭。碼頭附近的市場放眼望去，都是大大小小的攤子，一堆讓人眼花繚亂的充滿異國風情的物品鋪陳開來，琳瑯滿目，讓人看不過來。最受歡迎的無疑是一個賣玻璃杯的攤子，那上面的玻璃杯，色澤鮮亮，五彩斑斕的，一堆人圍著那攤子起價。最低價也是一百兩起。也許是被后世那些玻璃杯給養刁了眼光，讓顏明月花一百兩買一個不怎么樣的玻璃杯，她還真的做不到。

也許是因為本地人都見慣了金發碧眼的洋人，倒是沒有什么人對這些長相和晉朝不一樣的洋人指指點點，大家基本都把心思放在這些舶來品上。

一個好心的本地人告訴他們說：“其實你別看這些東西看起來很好，多少都有些瑕絲的。”

容曉瞪大了圓圓的眼睛，說道：“我看那些東西已經很不錯了，都快比得上上貢的了。”

顏明月心中不由一跳：見識過上貢的東西，容曉的身份恐怕不容小覷啊。

那本地人吹了吹胡子，樂了：“小姑娘倒是有點見識嘛。最好的那一批東西，早就已經上交到衙門去了，留在這市場里賣的那些東西，基本都是上頭看不上的。不過即使是上頭看不上的，對于不少老百姓來說，已經是頂好的東西了。”

見容曉似乎還想說什么，顏明月拉了拉她袖子，露出甜甜的笑容：“多謝叔叔，還是叔叔您見多識廣，我們初來乍到，都不懂這些呢。”

被小姑娘這么一吹捧，那人越發得意了，更是將自己知道的一些消息一口氣倒了出來。比如哪個洋商最黑心，賣的東西比別人家還要貴上三成。哪個洋商最傻，之前竟然用一盒子的玉石跟人換了一盒的茶葉。

兩人聽得津津有味的，不時捧場地問問題，惹得那人話頭就沒停過。直到半個時辰后，他的小伙伴忍不住喊了喊他，那人才歉意地向他們拱了拱手，告辭了。

有了這人的科普時間，他們倒是少走了不少的彎路。

顏明月從一開始的目標就是那幾樣作物，她直接拉著容曉往最里面走。

越到里面，客人越少，不過東西也相對的，沒有前面的攤子好。

容曉倒是對幾個鼻煙壺很是感興趣，不，應該說是對鼻煙壺上的那些天使啊一類的圖很有興趣。但她出門只帶了幾百文錢，因此倒是有心無力，只能飽一飽眼福了。

顏明月聽到她嘴里不住地嘟囔著，好奇地湊近聽了聽，差點笑場。

這丫頭此時正不住地嘀咕著：“等我我有錢了，哼哼……”

她忍不住吐槽：“等你有錢了，你先把你的生活費墊上吧。你真以為五兩銀子可以住半年哦。”

這丫頭可是說了，就算她家人來接她，她也要在她家呆到過年前再回去。顏明月也不知道她家究竟是哪點吸引了這位大小姐，讓她樂不思蜀的。

容曉不滿道：“明明我也有好好教書換錢的，這是束脩你懂嗎！”

顏明月懶得和她扯，更多地將注意力放在攤子上。

容曉就是個話嘮，受不了別人不理她。她忍不住拉了拉她袖子，“明月啊，你那么想要那幾種作物做什么？”

顏明月小小聲說道：“我聽說那幾種作物的產量可是小麥的好多倍，若能夠在咱們晉國推廣開來的話，那么餓死的老百姓便能減少一些了吧。”

容曉像是第一次認識了她這個人一樣，“你倒是挺憂國憂民的。”

顏明月淡淡道：“但求無愧于心罷了。”她若是不知道也就算了，明明知道了，還當做沒這么一回事，那良心上反而過不去。

容曉嘆了口氣：“無愧于心。有多少人為了功名利祿，早就忘記了這個詞。”

剩余的時間中，她不再像之前那樣，動不動想停下來看一下一些少見的小玩意兒，而是同顏明月一起認真找了起來。

這市場的規模頗大，顏明月和容曉幾乎要跑斷了腿。

最后才在一個角落里找到了玉米，之所以能找到，還是因為容曉眼尖地看見一個金發碧眼的洋人正在啃玉米棒呢。

顏明月差點要喊了一句：“嘴下留玉米！”

但她也只能強忍著鎮定，一邊掐著容曉的手，一邊裝作好奇的模樣，問那洋人說：“你吃的那是什么東西，好吃嗎？”

“這是‘空’，味道很不錯的。”那人的攤子上基本都是一些讓人捉摸不定的玩意，因此客人很少，他索性便拿起了東西，啃了起來。他的發音有些古怪，得仔細聽才聽得懂他的話語。

空……大概是玉米的音譯吧。

顏明月心里知曉，含笑道：“這東西聞起來味道真不錯，你這里賣嗎？我爹生辰快到了，他平時最喜歡吃一些新鮮的東西。所以我才想出門幫他找看看作為生辰禮物呢。”

容曉嘴角抽了抽，看著某人用天真無邪的笑容說著忽悠人的話語，這種違和感真不是普通的強。她怎么也想不通，一個出生普通農家的小姑娘，究竟是怎么養成這么一個性格的！

那個自我介紹叫做查理的聽了顏明月的話后，一臉的感動，然后丟下這攤子，讓顏明月幫忙看著。說要去他的船上搬一些晉國沒有的吃食，好讓顏明月帶回去。

顏明月看著跑得飛快的查理，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她兩輩子都沒遇到過這樣的單細胞生物啊！

容曉也震驚了。

顏明月嘆了口氣，對著容曉說道：“查理就不擔心我們拿了這些東西就跑嗎？”

她大概看了看，查理攤子上的東西，也有幾樣不錯的香料和香水，這些東西賣出去的話，總價值也有幾十兩。這人居然就真的信了顏明月的話，然后丟下攤子，跑去幫她拿吃食了。不過走之前，他倒是不忘喊了句這里的每一樣東西只要超過二兩銀子就可以賣出去。

容曉思索了一下，慢慢道：“我覺得，他大概從沒想過這樣一個問題吧。”

顏明月有些無奈，只好坐在查理之前的椅子上，乖乖地當起了暫時的攤主。

容曉似乎覺得這種體驗很新鮮，一點嫌棄也沒有地在顏明月旁邊坐下。幸好這椅子夠長，她們兩個人坐倒是剛剛好。

由于這攤位地方不太好的緣故，等了半天，才等來了客人。

“喂，你們這瓶香料怎么賣？”一道有些倨傲的聲音響起，聽起來還有幾分熟悉。

顏明月一抬頭，怔了怔，她怎么也沒想到居然是老熟人——準確來說，應該是說前世的仇人唐淑貞。

仍然是那張漂亮倨傲的臉蛋，仍然是那樣令人厭惡的聲音。

她的視線落在她頭上那熟悉的八寶攥珠飛燕釵——原來早在這個時候，唐家便已經和韓家勾搭在一起了嗎？

唐家，正是前世害得她舅舅一家被貶為庶民的仇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