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聽了這樣的話,茂兒總會覺得是母后故意躲她,不愿見了她以后想起父皇和長姐,覺得傷心。可是現在看來,卻猛然發覺先前的自己委實太過幼稚,明明這么大的一個陰謀在自己面前晃了這么久,她卻愣是視而不見!
母后不是不愿意見她,而是相見而不得見!因為……因為……母后被軟禁了!
想到這樣的可能,茂兒的心也是氣得生疼!她捏緊自己還沒有多少力量得拳頭,瞪著門口兩個微笑著攔住自己的奴婢,用盡自己最大的力氣,推推嚷嚷,吼道:“滾開!全都給本宮滾開!你們這些壞人!滾開!滾開!我要見母后,就算母后不想見我,我也要聽她自己跟我說,你們算什么人,憑什么攔著我不讓我見我母后?!”
雖然母后確實不似她這般性格,覺得怎么樣都無所謂。母后向來恪守祖宗教法,這一次長姐登基,母后不能大大方方地支持長姐做女帝,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而且長姐也說了,或許過一段時間,母后就能諒解了。
而且,縱使母后曾對長姐說了一些難聽的話,可看在養育之恩得份上,長姐也不能這樣對待母后!如今長姐這樣做,真的太過分了!
何況,長姐不光軟禁了母后,也故意欺騙了她!
她真的錯了!她原以為,長姐還是那個長姐,然而,她卻早已變得面目全非!
現在的長姐,是個喜歡將一切都捏在掌心,喜歡將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控制狂!若是她也和母后一樣,過多的違逆她的意思,或許哪一天她的結果也會是這般吧!原先她還想著,長姐逼位實在是迫不得已的,而且,當時的父皇已經意識彌留,連人都識不得了,更別說對外界的事做什么評斷,所以,她也便沒有因為這樣的事氣憤長姐,可是長姐愈發不知收斂。她斬殺圖謀不軌的叔伯們也就罷了,如今竟然動到了母后的頭上,簡直不能忍!
母后一直行事低調,從來都不逾越,對于朝堂上的事,也鮮少過問,若不是皇姐篡權,或許,母后永遠都是那個滿目慈愛的娘親……
可是,長姐將一切都改變了!為了將這個皇城改造成她想要的形狀,她早已變得心狠手辣,只為了一點點拔除它的刺,拔除可能對她造成危險的每一個人!最后,只留下那些聽話的,有利用價值的。然后,進行欺騙,隱瞞,再將她做過的各種骯臟的事都抹上精致的妝容,打扮成一個可愛的娃娃,哄騙像她這樣愚蠢的人,作為她忠實的奴仆!長姐之所以留下她,不過是因為在長姐看來,她還沒有任何威脅性罷了……
若是有那一天,她過于有自己的主張,對朝堂上的事展露出興趣,那么……
想到這里,她不禁打了個寒噤,不敢再繼續往下想下去。諾大一個皇宮,她終究還是變成了孤單的一個人……
面對著母后被困待救,茂兒第一次有了一種不可不為的責任感來!現今,母后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如果她也不幫助母后,讓母后一直被軟禁著,以母后的脾氣,后果可想而知!
她不希望母后抑郁而終,也不希望長姐的手上再平添鮮血,這一次,她必須挑起這樣的擔子!她必須要見到母后,知道母后的想法,這樣,她才能幫助母后脫困!
當然,也是為了……幫助長姐少生一些罪惡……
鳳宮前那兩個看守的小宮女見這一次小公主不似往常一樣,哭著鬧著就是要見皇后,心里也是覺得奇怪得很。她們微微蹙眉,不知為何小公主突然變了,可眼下的情況,卻叫她們很為難,一則是不能傷著小公主,另一則又不能讓她進去,這便只好留下一名盡量與她斡旋,而另一名則急急忙忙跑遠了,去蘇薇那邊通報情況。
茂兒得了機會,趁著那名宮女一個疏忽松戒,不顧自己的公主形象,弓著身子從她張攔的臂膀下急速穿過,然后又是用力踹了門,撒開腳丫子在鳳宮中一路狂奔:“母后!母后!茂兒來看您了!母后!”
皇后本是戚戚然地坐在榻上發著呆,卻突聞外頭傳來茂兒的呼聲,也便慌忙站了起來,無暇顧及自己的儀態,扶了旁側的柜子就隨著那呼聲迎了出去:“茂兒,是你嗎?茂兒?”
母女倆已經多日未見,這下,茂兒聽得母后的呼聲,心里更是將之前的猜忌肯定了幾分。她咬了咬嘴巴,愣是忍著沒哭。母后已經夠煩心的了,她不能再讓母后擔心!
繞過外屋的一片狼藉,茂兒終于看見了皇后倉皇的臉。那是一張她無比熟悉的臉龐,可現下看來,卻又恍如隔世。仔細想想,她已經大半個月沒見母后了,而母后,竟然消瘦到了這步田地……
地上,還有很多碎裂的杯盞,應該是母后摔的。旁側架子上能摔的東西差不多摔了個干凈,屋子里暗沉沉的,窗子也沒開,母后雖然穿了一身華袍,卻不知是不是屋子太暗的原因,看上去不似往日氣派,總覺得很頹廢。她的發髻梳理得很整齊,只是臉上卻沒有抹妝,不知是不是因為父皇過世的緣由,還是被軟禁的緣由,向來愛美的母后,竟然任由自己看上去如此憔悴……
皇后一見著茂兒,心里也是一陣滾燙,她眼睛一朦朧,便是兩行熱淚順著瘦削的臉頰滑落下來,她嘗試著組織了一下語言,可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一個字來,只曉得一把抓住自己的小女兒,死死的將她抱在懷里,就像抱住了這個世界的唯一希望!
“母后……”茂兒反手摟住皇后,支支吾吾,再也忍不住,終于哭了起來。
兩個被現實擠進狹縫的人,終于在見到彼此的那個瞬間,淚水決了堤!
她們緊緊地摟住彼此,仿佛除了懷中那一點兒溫熱,便再也找不到任何能夠駐足的溫暖。她們共同的最愛的人背叛了她們,而且還用謊言裝飾那份背叛,讓她們像個傻瓜一樣,相信了她那么多年……她是可恨的,可是,她們又何不是愚蠢的呢?
在這一場欺騙當中,長姐除了一直說相信她,除了一直重復說若是沒有她以后會如何如何之外,她從來沒有拿出過什么可信的證據來說明她的行為,可是,她卻真的相信她了。
為何?她也不清楚。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直覺,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所以她總是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那種感覺告訴她,長姐不是壞人,長姐會那么做,必然有她不能啟齒的原因,而她,應該無條件地相信長姐。
可是,這些日子下來,她卻慢慢學會用眼睛和事實來評斷一個人的行為,而不是直覺和盲目確定,所以,她也變得越來越懷疑,這樣的信任是不是愚蠢的?
她只是因為一種熟悉感,只是因為對方是自己愛的人,就相信她絕對是正確的那一方,相信她永遠也不會犯錯,可是,這就好比自己的家人和鄰居吵架,你會毫不猶豫的信任是對方蠻不講理,相信家人是被欺負而迫不得已反擊的那一個,可是,這真的是事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