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凝柔沒想到他是要跟自己說話，看向他，待看到他的眼睛，一時間竟有些底氣不足，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

冷青墨道：“尹相有話但說無妨。”

尹書明微微一笑，“凝柔姑娘以前不屬于齊人，雖然做了些我們不能容忍的事，但我們不能違背大王的諭令。現在凝柔姑娘是大王的女官，還希望凝柔姑娘多學習大齊的律例，以及為女官之道。”

冷凝柔就算再單純，此時也明白尹書明話中的意思，深吸一口氣，她揚起臉對上尹書明的目光，字字清晰道：“尹相請放心。”

尹書明深深看她一眼，依舊笑道：“有凝柔姑娘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向冷青墨做了個“請”的手勢。

一行人再次啟程，尹書明駕馬走在齊脩鈺馬車一側。

“薊濯啟程了嗎？”齊脩鈺掀開簾子問。

“兩日前啟程的。”

“兩日前？”齊脩鈺略一想，“書信五日前就該到了吧。”

“是的，北燕王本來是想和長公主一起去安陽，但是長公主身體抱恙，又是嘔吐又是咳嗽的，后來甚至臥床不醒，北燕王等了三日仍不見好轉，便走了。”尹書明如實說著。

齊脩鈺眼眸微閃，又問道：“姐姐的病這兩天好了吧？”

尹書明笑了笑，“北燕王前腳走，長公主的病就好了。”

齊脩鈺輕笑一聲，“看來我們也要抓緊時間趕路，招待這北燕王可要費一番心思。”

尹書明深有同感地點點頭。

葉敏皺眉道：“北燕王竟然真的對長公主動了心思！他簡直膽大包天！”

齊脩鈺輕哼一聲。忽然又想到什么，環顧了一周，驚訝道：“韓靖竟然會沒回來？”

尹書明笑道：“他倒是想來，不過一想到他要是來了的后果，便又回去了。”

齊脩鈺輕笑，向葉敏問道：“聽說韓靖把那個叫喬木的小醫官收在身邊了？”

葉敏偷眼瞧了瞧冷青墨，小聲道：“軍醫處的掌事柳元起先不同意，他就把冷大夫搬出來了，說軍醫處歸冷大夫管，他和冷大夫是拜把子的兄弟，他要個人冷大夫還能不同意，還說要是不滿意就讓柳元來找您。柳元嫌他聒噪纏人，便放了人。”

冷青墨揚了揚眉，他和韓靖才見過幾面，什么時候就成拜把子兄弟了？

齊脩鈺嫌棄道：“他還真有出息，要個小醫官把我和冷大夫都賣出去了。”又向冷青墨信誓旦旦道：“你放心，等他回來我一定收拾他！”

冷青墨被她的樣子逗笑了，她那雙眼睛一提到韓靖就是滿滿的笑意，她會收拾他，他才不會相信！

進入齊國境內，一路的行程安排便從葉敏手上轉到了尹書明手上。當晚，日頭剛落，他們住進一間客棧。等一眾人都休息了，尹書明攔住也要去休息的葉敏，“葉將軍，讓你調查的事怎么樣了？”

葉敏沒有立即回話，而是四處看了看，確定沒有人才說道：“上清鎮周邊的人只知道他們是十六年前搬到那兒的，一對母子帶著兩個小孩。幾年后那個兒子離開了，再也沒有回來過，又過幾年，便只剩下當初那兩個小孩。沒有人知道他們從哪兒來的，他們每月下山待三天，給鎮上的人治病，買些生活必需品。”

尹書明皺眉，“他們的身份呢？”

葉敏搖頭，“沒有線索，唯一了解內情的只有冷大夫。我試探過凝柔，她對自己的身份一無所知，冷大夫我沒敢去試。”

尹書明表情夸張地看著她，“還有葉將軍不敢試探的人？”

葉敏翻翻白眼，轉身就走，“本將軍要去休息了，接下來還要趕路，尹相請自便。”

尹書明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笑了笑上前拉住她，“話還沒說完，你著什么急！”

葉敏被他拽著也不掙脫，不滿地道：“要說什么快點說！”

“你和幽明多盯著他們點，一旦他們再有對大王不利的行為，第一時間除去，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尹書明認真說道。

“知道。”葉敏點頭，“不過我覺得冷大夫不會傷害大王，至于冷凝柔，她只是太單純了，容易被騙。”

“無論怎么樣，小心總是好的。齊脩璟雖說被放逐，他隱藏起來的力量還在，對我們來說依然是個威脅，梁宗政就更不用說！梁國一日不滅，局勢一日穩不下來。”

“尹書明，你真啰嗦！”葉敏聽著他說完，很認真地評價一句。

尹書明頓了頓，笑道：“我倒是忘了小敏是幽明首領，你了解的消息比我多得去了。行了，我不啰嗦了，你快去休息吧。”

葉敏看看他，“你繼續說吧，你局勢看得比我清，也許能提醒我一些沒注意到的地方。”

……

七日后，安陽。

齊脩鈺等人到達王宮，距離宮門還有些路，一個小身影雀躍地跑向馬車，馬車當即停了下來，尹書明急忙下馬，走到馬車前，掀開簾子。齊脩鈺一躍而下，迎著跑過來的小身影張開雙臂。

小身影不過六、七歲的模樣，一張小臉生得極為俊俏，那五官，與齊脩鈺就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焱兒好想姐姐！”小身影投進齊脩鈺的懷抱，臉在她衣服上使勁蹭了蹭，別看他跑得快，投進齊脩鈺懷里的動作卻是很輕。

“姐姐也很想焱兒。”齊脩鈺將懷中的小身子緊了緊，臉上蔓開笑容，拉開一段距離，望著快到自己胸前的人兒，“焱兒好像又長高了！”

“恩！”焱兒鄭重地點頭，黑葡萄似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齊脩鈺，“焱兒每天都想著快快長大，這樣姐姐以后出遠門就可以帶上焱兒了，焱兒也不用天天都想念著姐姐。”話說到最后，天真漂亮的小臉帶著幾分可憐，大眼霧蒙蒙的，任誰看了，都忍不住心疼。

齊脩鈺更是如此，親昵地捏了捏他的小臉，有些內疚，她就這么把焱兒丟在王宮近半年，給他的書信也少得可憐。

你就裝吧！尹書明在一旁嘀咕，大王沒回來的時候，可沒見這位小公子有這樣可憐兮兮的模樣，大王一回來，就開始撒起嬌了，偏偏大王還就吃他這一套。

“臣等恭迎大王回宮！”被齊脩焱丟下的眾臣趕過來，恭敬地施禮。為首之人年歲與尹書明相當，溫文爾雅，一身正氣，乃齊國右相，文官之首，張哲。

“眾卿平身。”齊脩鈺擺擺手，正色道，“本王不在王宮的日子，辛苦諸位大人，有你們坐鎮后方，本王才能安心和梁國交戰！”

“為大王分憂乃臣等本分！”眾臣齊聲道。

齊脩鈺笑著點點頭，與眾臣寒暄幾句，眾臣退下。

齊脩焱拉了齊脩鈺的袖子，望著冷青墨問：“姐姐，這位哥哥是誰？”

冷青墨被那雙眼睛看著，長長的睫毛，黑亮的眼睛，清澈透底的神色，目光一轉，看向齊脩鈺。

一模一樣的眼睛，眼里的光彩都有幾分相似，神色卻完全不同，一個天真無邪，一個沉靜如深潭，似是包容了世間萬物。

“這是姐姐的醫官，冷大夫。”齊脩鈺在冷青墨的目光下，微微愣神，又很快回過神，語氣平穩地說道。

“哥哥好，我是齊脩焱。”齊脩焱放開齊脩鈺的衣角，走到冷青墨身旁，甜甜地打招呼。

齊脩鈺詫異地看眼他，自他出生到今天，除了自己，就沒見他對誰這么客氣過。尤其是現在那小臉上甜甜的笑容，連自己都少見。

齊脩鈺驚訝，尹書明等人就是震撼，一個個不顧形象地張大嘴不敢相信地看著這一幕。

冷青墨蹲下身，看著齊脩焱淺笑道：“你好，我是冷青墨。”

齊脩焱另一只手拉著齊脩鈺的手輕輕搖，“姐姐去我殿里，我給姐姐準備了晚膳。”說完又看向冷青墨，“哥哥一起去？”

齊脩鈺和冷青墨同時說了聲“好”，說完兩人對視了一眼，同是一愣，各自轉開目光。

齊脩鈺讓尹書明、葉敏也回去休息，叫上冷凝柔，加江帆，五人往齊脩焱的宮殿方向走去。

葉敏哀怨地看著他們的身影，轉過身對尹書明道：“那可是焱華殿，我跟著大王十年也沒有得小公子準許踏進殿內一步，冷大夫才剛來第一天……”

尹書明笑問道：“小公子準許你進，你敢進嗎？”

葉敏眼神更哀怨，默默搖頭。

也只有在齊脩鈺在場的時候，他們的小公子齊脩焱才會有孩子般的可愛模樣，大多時候，這個小公子如冰雕一般，絲毫不近人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王后懷他的時候，宮中陰謀不斷，這個小公子感受到了，所以才會如此冷冰冰。

葉敏自顧自地想著，尹書明看她想得認真，笑著搖頭。

幾人走到焱華殿門口，江帆便不再往里走，一個黑色的小身影從里面飛快地跑出來，單膝跪地，“宗影參見大王！”

“起來吧！”齊脩鈺語氣暖暖地開口。

宗影飛快站起來，他跟齊脩焱差不多大，個子也差不多高，小臉有些黑，也不似齊脩焱那般俊美，卻是看著讓人很舒服。他快速看眼冷青墨和冷凝柔，又望向齊脩焱。

齊脩焱對他道：“別看了，吩咐下去將晚膳備好。”

宗影立即答應，又飛快地跑下去。

“好小子，跑慢點！”一個老婦人的聲音從殿內傳來，不一會，一個年過五旬的嬤嬤快步走出來，面上又是焦急又是期待，待看到齊脩鈺等人，走得更急，“老奴給大王請安。”

“嬤嬤慢點。”齊脩鈺上前一步，一把扶起她跪地的身體。

“多謝大王！”嬤嬤細細看著她，滿眼都是笑意，“快請殿內坐。”說完，看向冷青墨二人，待看清冷青墨的樣子，身子一震，睜大眼睛一動不動地看他。

“嬤嬤這是怎么了？”發現她的異樣，齊脩鈺問道。

嬤嬤似是沒聽到她的話，眼睛還盯著冷青墨身上，一時間恍若魔怔。

“嬤嬤！”齊脩焱叫了聲。

“啊……老奴……老奴失了禮數。”嬤嬤恍然反應過來，別過目光，垂著頭道：“這位公子氣質出眾，老奴一時竟看呆了，給大王和小公子丟了臉面，實在該死！”

齊脩鈺打量嬤嬤一眼，隨意道：“沒事，嬤嬤去看晚膳可準備好了，本王有些餓了。”

“老奴這就去！”嬤嬤急忙應道，聲音中帶著幾分控制不住的顫抖，腳步踉蹌地出了大殿。

“那是照顧我和焱兒的嬤嬤。”齊脩鈺見冷青墨眼中有一絲疑惑，說道，“我和焱兒自小都是由她照顧，一直都很穩重，今日不知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