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脩鈺似若有所思,“北燕王言之有理。”
薊濯指了指亭外站得挺直地琴師,“齊王若不嫌棄,可留下琴師,他可是我北燕第一琴師,琴技高超,定不會讓齊王失望。”
“既是北燕的第一琴師,本王豈可奪人所愛。”
“齊王不必客氣,能得齊王賞識,是他們的福氣。”薊濯說著話,眼中卻是藏不住的嫌惡,仿佛說了什么骯臟的東西。
“他們?”齊脩鈺瞥眼他。
“依夢和琴師,就當本王初訪齊國的贈禮,齊王若是推脫就是看不起北燕了。”難得有能留下依夢的機會,薊濯當然不會放過,就算依夢不能從齊王那邊打探消息,從其他大臣那也是可以。只看今日他們被依夢迷得神魂顛倒的模樣,日后行事必然不難。
見薊濯眼中神色不停變換,齊脩鈺懶得再和他多費唇舌,“既然北燕王都這么說了,本王也沒有再推托的道理。”
薊濯大笑,“依夢,琴師,還不過來謝齊王恩典!”
“多謝齊王殿下。”依夢福了福身。
“琴師不必再行跪拜禮。”在琴師又要跪下時齊脩鈺出聲道。
“謝過齊王殿下。”琴師微微一愣,站起身子重新施禮,平靜的平視前方,而停留在齊脩鈺身上的余光依舊顫抖得厲害。
“恩,宮宴繼續。”齊脩鈺看了眼他,然后說道。
薊濯想做之事已達成,宮宴再無事端。結束之后,他率眾離開大殿,由張哲引領進入瑤光殿內的寢殿入住。
齊脩鈺回到御書房,葉敏、尹書明跟著進入,齊脩焱也拉著冷青墨進去。
葉敏道:“周國對楚國一戰進行地順利,我們如果能有北燕十萬大軍相助,必能趕在周國之前結束戰爭,大王為何不用?”
“請佛容易送佛難。”齊脩鈺幽幽說道:“到時他十萬大軍賴著不走,非要占下潁川,我們也沒話好說。這薊濯野心不小,只怕他早就惦記著潁川。”
“大王說得沒錯,北燕不得不防。”尹書明凝聲接道。
雖然只是簡單的一句“多謝尹相”,可兩位都是丞相,重此而薄彼,當著兩國大臣的面,其心可見一斑。他知道張哲不會在意薊濯的態度,但是眾多大臣心里難免會留個心眼,若是連張哲也在意了,那他的計謀就算成功了。不得不說,薊濯心機太深。
葉敏一驚,“這樣的話,那北燕王非要贈給大王的依夢和琴師豈不是別有用心?”
齊脩鈺淡然一笑,“這次反應倒不慢。”
葉敏急道:“大王明知如此,為何還留下他二人?”
“薊濯想留,我給他這個機會。他們的行蹤由幽明負責。”齊脩鈺道,頓了頓,補充道:“幽明的主要精力放在那個依夢的女子身上。”
“為什么?”葉敏眨眨眼。
“依夢才是北燕王的心腹,琴師不是。”
“大王怎么知道?”葉敏奇怪地問。殿內其他幾人也看著她,很好奇她怎么就能斷定琴師不是呢。
“猜的。”齊脩鈺理所當然地說道。
葉敏和尹書明相互看一眼,默默搖頭,這么大的事竟然是猜的,要是猜錯了怎么辦?雖然是這么想,卻沒有再問,不是不敢,而是不必。長久以來,齊脩鈺在眾人心里已經是神一般的存在,對她的話堅信不疑。
齊脩鈺看看他們,“沒有其他事都回去休息,薊濯待在安陽的這些日子,有什么活動就由尹相負責,不過分的要求都滿足他,務必要確保他安全。”
尹書明拱手道:“大王放心。”隨后和葉敏兩人退出去。
齊脩鈺轉身看向齊脩焱和冷青墨,“你們可有事?沒有的話我要繼續處理奏折了。”
冷青墨抬眸看眼桌案上堆得高高的奏折,眼底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點點頭,要往外走。
“都這么晚了,奏折明天再處理好了!姐姐,我們去賞月喝酒。”齊脩焱一把拉過齊脩鈺的手,興沖沖道。
齊脩鈺下意識地望了眼被齊脩焱拉住的手。
“殿下的手怎么了?”冷青墨注意到她的目光,也看向她的手。
齊脩焱急忙松開了他拉著的手,改為輕輕握著,認真察看。白嫩的掌心,四個血口子,從形狀看,明顯是指甲掐的,只是掐的太深。
“沒事,不小心而已。”齊脩鈺不在意地說道,抽回手。心里卻在嘀咕,自己動作那么小,冷青墨的眼神也未免太好!
“發生了什么事?”冷青墨緊盯著她。不小心?不下心能把手掐成這樣?她看起來無所謂的樣子,可眼中明顯有異樣的神情。以她的冷靜,究竟什么樣的事能讓她把自己的手掐得那么深。
“跟北燕的琴師有關?”冷青墨直接從齊脩焱手中牽過她的手,一邊將藥膏抹在傷口,一邊問。
齊脩焱眨著大眼睛,看看自己手中只剩下一團空氣,又看看冷青墨一臉認真嚴肅的樣子,目光不停在他二人身上轉動。
而齊脩鈺就那么怔怔地看著冷青墨,看他為她抹藥,將她掌心和指甲的血跡擦干凈。他的動作做得那么自然,那么輕柔。
待冷青墨輕輕放下她的手,齊脩鈺指腹不自覺地撫摸了一下掌心,“冷大夫怎么會覺得和北燕琴師有關?”
“齊王殿下怎么能肯定琴師不是北燕王的心腹?”不管琴師是不是北燕王的心腹,他相信他都掀不起什么風浪,可她為何斷定他不是呢,不讓幽明看管,不需他行跪拜禮,她對他,明顯不同。
齊脩焱又眨了眨眼,見兩人都沒注意他,悄悄退了兩步,轉身一溜煙跑了。這個時候他再留在大殿,也太不識趣了。
“薊濯自始至終想留下的人是依夢,每次說起琴師他眼中都會有嫌惡的神情閃過,那是一種發自心底的不屑和憎惡,以薊濯的為人,對于他憎惡的人,又怎么可能成為他的心腹呢。”薊濯的眼神變化雖快卻沒逃過齊脩鈺的眼睛。
說北燕重絲竹樂舞,從琴師身上她可看不出北燕的絲毫重視,否則北燕的第一琴師,怎么會卑微的像一株草。而他眼中不可磨滅的驚恐和絕望,琴音下隱藏的絕望哭訴,一想起來她的心就像被揪住一般。
“所以你是因為琴師而傷了自己!”冷青墨的語氣帶著薄怒,說完這句話他的心不由得下沉,他為何因為她傷了自己而生氣?為何看到她臉上從未出現的復雜情緒覺得害怕?他在氣什么?又在怕什么?
齊脩鈺見他臉色不自然,不由問道:“冷大夫,你沒事吧?”
“沒事。”冷青墨緩緩搖頭。
“既然沒事,我們去看看琴師。”齊脩鈺說完,抬腳就要走。
“什么!”冷青墨不悅反問:“為什么要去看他?”
“我有話要問他。”齊脩鈺望著冷青墨,漸漸皺起眉,“你確定沒事?”
“沒事!”冷青墨扭過頭,生硬地道。
“要不你回去休息,我自己過去。”齊脩鈺的指腹又撫過掌心,對冷青墨道。
冷青墨忽然覺得自己腦中某根弦繃斷了,懶得再說其他話。
齊脩鈺終于覺得冷青墨太不對勁,突然想到琴師的琴音,難道他也聽出弦外之音?想到這,她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我們走!”
冷青墨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齊脩鈺拉著走出大殿,下意識地問道:“我們去哪?”
“怡和殿。”
“那是哪兒?”
“琴師住的地方。”
“……”冷青墨徹底無語,任由齊脩鈺拉著他走,只是臉色已經難看到極點。
琴師和依夢因為要留在宮中,所以被安排在瑤光殿旁邊的怡和殿,而沒有隨薊濯住進瑤光殿。
怡和殿離得不遠,沒走多久就到了,齊脩鈺拉著冷青墨的胳膊也一直沒放開。
“依夢見過齊王殿下。”怡和殿依夢見到齊脩鈺和冷青墨走了進來,先是一喜,繼而一驚,待看清兩人走進來的姿勢,眼里閃過一絲疑問和嫉妒。只是她反應很快,在齊脩鈺還沒看向她的時候,已經換成宮宴上那副天真無害的笑容。
“琴師呢?”齊脩鈺放開冷青墨的胳膊,面無表情地問道。
“琴師在內殿。”聽到她問琴師,依夢眼神不經意地抖了下,急忙道:“齊王殿下請坐,民女這就去叫琴師出來。”
“不必了,帶我們進去。”
“哦……是。”依夢答得有些遲疑,走在前面帶路,目光不時往后飄到冷青墨身上,而此時的冷青墨明顯處于薄怒之中,連看她一眼的興趣都沒有。
“琴師大人,齊王殿下到了。”離內殿還有一段距離,依夢突然大聲說道。
齊脩鈺冷冷看了她一眼,依夢走在前面,輕出一口氣,這齊王的眼神也太嚇人了,好在她在北燕的時候受了不少訓練,不然恐怕要不了兩天,她就該被嚇死了。
“參見齊王殿下。”琴師推開門便看到依夢帶著齊脩鈺、冷青墨正走過來,急忙行禮。看到她,心里像是無垠的深雪中開出了一朵粉色的梅花。卻又在看到她身旁的冷青墨時,那嬌弱的梅花被頃刻焚滅,只剩一小撮淺灰,眨眼間被風吹散。
齊脩鈺沒有看見他眼中一瞬而過的光芒,只看到了隱藏在平靜后的絕望和痛苦,究竟是什么樣的經歷,把一個人折磨成這樣。她不是心軟的人,卻偏偏看不得他眼中的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