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大夫,你這是做什么?”江帆沒料到冷青墨竟有如此舉動,皺起眉急忙拉住他,看清他的樣子眉頭皺得更深,“冷大夫勞累了一夜,請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事等大王醒了再說!”
冷青墨甩開他,質(zhì)問道:“她冷酷無情你們便隨她去?她現(xiàn)在可以犧牲西郡的守軍和騎兵,有朝一日就不會犧牲你們?nèi)レ柟趟臋?quán)力?”
江帆臉上頓時起了一層冰霜,同樣冰冷的語氣反問道:“冷大夫憑什么說我們大王冷酷無情?冷大夫?qū)ξ壹掖笸跤至私舛嗌伲看笸醭惺芰耸裁蠢浯蠓蛴种蓝嗌佟?/p>
“江帆!”齊脩鈺的房門被打開,她披著外衣走出來,同時喝住了江帆。
“大王。”江帆立即噤了聲,看眼她,又瞥眼冷青墨,退到了一邊。
齊脩鈺走向冷青墨,皺眉打量著他。
他一身的青衣早已被血污染得看不清本來顏色,清俊的臉現(xiàn)下蒼白的毫無血色,亦是覆著干枯或未干枯的血污。
“冷大夫是剛回來?”齊脩鈺問,“怎么不回去休息?”
“你把那些守軍怎么樣了?”冷青墨直接了當(dāng)?shù)貑枺沉搜鬯哪樕剖俏葱菹⒑茫瑳]有先前那般透亮,隱隱約約透著一股疲態(tài)。
“冷大夫過來就是問這個?”齊脩鈺看了他一會,笑問道。
“是!你昨夜離開之后究竟做了什么?”冷青墨臉色陰郁。
“冷大夫覺得我會把他們怎么樣?”齊脩鈺反問道。
“齊脩鈺!”她無所謂的態(tài)度成功地激怒了冷青墨,心底一絲別樣的情緒被壓下,怒道:“不止你們齊人有妻兒至親,西郡守軍也是人,他們也有等著他們、離不開他們的親人,你不能如此殘忍!”
“我是做了什么事讓冷大夫覺得我就是一個殘忍冷酷的人?”齊脩鈺抬眸望著他的眼睛,清晰地看見其中的怒火,出口的話依舊輕淡,“在冷大夫心里我只是一個看中權(quán)力的君王?還是冷大夫心里對所有的君王都是一樣的看法?”
“自古哪個君王不是如此!只是為了維持他們的權(quán)力、地位,程度不同罷了!”冷青墨望著她的眼睛,“齊王殿下做了什么,難道自己不清楚?您為了登上王位做了什么您自己不知道?西郡滿城的尸體血流是誰造成的?除了西郡,嘉峽谷、潁川想必都是這樣的場景吧?這一切難道不是殿下您的手筆?”
“沒錯,這些都是我做的!我就是要吞并梁國,讓齊國獨(dú)大!”齊脩鈺坦然地承認(rèn)。
“在齊王殿下心里究竟還有沒有權(quán)力、王位更重要的東西!”冷青墨苦笑道,他曾經(jīng)還有過一瞬間的妄想,她與其他君王不同,如今看來,她的不同只不過是她對自己的殘忍、冷血承認(rèn)地坦蕩……
“有!”齊脩鈺斬釘截鐵地答道,眸中是絕對的堅定。
冷青墨一愣。
齊脩鈺撇過頭,“我的親人,我的朋友,我所有在乎的人都比王位重要!”又看向冷青墨,慢慢道:“冷大夫不能因為在青峰山隱居了多年,就忘了這世間的人心險惡。有些事發(fā)生了一次,我絕對不會允許再發(fā)生第二次!冷大夫難道就沒有想要守護(hù)的人嗎?冷大夫難道就不想給自己在乎的人尋一片安寧嗎?為無辜逝去的人尋個公道嗎?”
冷青墨又是一怔,清澈的眸染上痛苦的神色,身子不由自主地?fù)u晃了兩下。
“如果只有站到高處,手握重權(quán)才能守住自己想要守護(hù)的人,我不介意對天下人冷血!這就是我,不會為任何人改變!”齊脩鈺停頓了一會,又道:“我這樣的人冷大夫或許不齒為謀,我不會再強(qiáng)求,你可以隨時離開。”
冷青墨緊緊閉著眼,一陣風(fēng)吹起他的衣擺,孤冷地仿佛會倒下去。
齊脩鈺皺起眉,伸出手想要扶住他,動作到一半又收回手,深深看眼他,轉(zhuǎn)過身往回走。
似乎是要下雨了,天色突然暗得厲害,風(fēng)越吹越大,齊脩鈺拉了拉衣領(lǐng),走著的步子突然一頓,定在原地,緊緊地皺起眉,臉色蒼白,汗如雨下。
“大王!”江帆急呼一聲,一把扶住齊脩鈺搖搖欲墜的身子。
冷青墨在他的一聲驚呼中猛然回過神,一個箭步?jīng)_上前,見她的樣子,臉色更白,輕聲喚道:“齊脩鈺!”
齊脩鈺扯了扯嘴角,剛要說話,忽地噴出一口鮮血!
玉白的外袍上,點(diǎn)點(diǎn)鮮血像是綻開的紅梅,冷青墨來不及思考,一把橫抱起她,沖進(jìn)房間。一邊將她放在床上,一邊搭上她的脈。
“大王這是這么了?”江帆滿臉焦急,緊跟著進(jìn)了房間,急聲問道。
“中毒……”冷青墨眉頭緊鎖,她明明吃了凝香丸,尋常毒藥對她無用,怎么會這樣?
“中毒?”江帆臉上閃過驚恐,疾步走到齊脩鈺床前,撲通一聲跪在冷青墨面前,磕著頭道:“冷大夫一定要救大王!”
“你起來,我自然會救她!”冷青墨皺眉看眼江帆,不明白沉穩(wěn)如江帆為什么在聽見“中毒”兩字出現(xiàn)如此害怕的神色,不過現(xiàn)下根本沒時間去追究,問道:“我離開以后她有沒有接觸過什么人或是吃了什么?”
“大王先是去了福臨客棧看望受傷的將士,然后就去了您給梁人醫(yī)治的地方,之后吩咐余尚安排人找大夫和草藥給梁人醫(yī)治便回來了,期間只吃過凝柔姑娘送來的粥。”江帆一邊回想一邊說道。
“去把那粥的殘羹找來!”冷青墨吩咐,眉頭皺得更深。
凝柔熬得粥?
她救了西郡守軍?
冷青墨揉了揉眉心。從脈象來看,是毒藥發(fā)作,可為何看不出來是哪種毒藥?如果是凝柔下的毒,他不該看不出來。
“冷大夫,殘羹找到了!”冷青墨還在思考間,江帆匆匆從外面跑進(jìn)來,一個小碗里裝著小半碗粥,正是冷凝柔昨夜端來的那碗。
冷青墨接過碗,細(xì)細(xì)嗅了嗅,“是七花毒!”
江帆面色一寒,急忙問道:“可有解?”
“七花毒有解。”冷青墨皺眉道:“可七花毒是慢性毒,也不會有吐血的癥狀,與她的情形不符。”而且七花毒的毒是凝香丸可解的……
“那是怎么回事?”江帆急得滿頭汗。
“還有其他毒,或是七花毒與其他毒混合生成了新毒,拿紙筆來,我寫個藥方你讓人去抓藥。”冷青墨道。
江帆未動,臉色煞白,喃喃道:“難道是……”
冷青墨見他的樣子,猛然站起身,冷聲問道:“怎么回事?”
江帆滿面痛苦,“大王七年前中了一種劇毒,后來被師父尉遲先生帶走尋高人解毒,回來之后她說毒已經(jīng)解了,只是不能再習(xí)武……”他懊惱地一捶胸,“我竟然相信了!如果毒已解,怎么會武功盡失!她這些年來一直無恙,我真的以為毒已經(jīng)解了……我應(yīng)該想到的,那么霸道的毒,差點(diǎn)要了她的命……如果真的那么好解,她就不會消失了半年才被送回來……”
冷青墨震驚地轉(zhuǎn)回身,神色復(fù)雜地看著躺在床上的人,一時間心里涌上萬千思緒。
過了半晌,冷青墨才收回目光,對江帆道:“立即拿紙筆來,按照我寫的去抓藥!”
江帆點(diǎn)頭,踉蹌地轉(zhuǎn)身。
冷青墨又道:“西郡剛穩(wěn)定,她中毒的事不能傳出去。”
江帆離開的身影一頓,站在原地怔了片刻,抬起袖子擦干凈臉上的汗,面容冷峻地離開。
冷青墨坐在床邊,目光定定地望著齊脩鈺。
齊脩鈺昏迷的時間不長,冷青墨熬好藥送進(jìn)來時,她醒了。見冷青墨端著藥走向自己,皺皺眉,撐著床坐起來同時嫌棄道:“你就這樣進(jìn)我的房間?去換身干凈衣服再進(jìn)來!”
冷青墨頓時臉一黑。
他現(xiàn)在確實(shí)狼狽,一身臟衣未換,進(jìn)出又被大雨淋濕了衣服,可他難道不是因為她才成了這樣,她倒是嫌棄起他來了?
齊脩鈺擰著眉,從他手中奪過藥,好看的鼻尖輕皺,“臭死了!不收拾干凈不準(zhǔn)進(jìn)來。江帆,你要是不攔住了,到時候有你好看!”
江帆忍不住瞥眼冷青墨同時向齊脩鈺解釋道:“大王您剛剛昏迷都是冷大夫在照顧。”言下之意是人家這樣都是為了你。
齊脩鈺翻翻白眼,對冷青墨道:“你一日還是我醫(yī)官,一日就有照顧我的義務(wù)。”
冷青墨見她拽的不行的樣子,懶得理她,也丟給她一個白眼,甩袖走了出去。
見他離開,齊脩鈺才開始喝藥,臉色也恢復(fù)平淡。一碗藥喝盡,將藥碗遞給江帆,同時問:“凝柔呢?”
江帆面上染上憤然之色,“她不見了,已經(jīng)讓幽明去找了。”
齊脩鈺嘆口氣,“她肯定是去找嚴(yán)初了,你再多帶些幽明去找,千萬不能讓她落在嚴(yán)初手上。嚴(yán)初非善類,只怕凝柔會有危險。”
江帆不平道:“她竟敢下毒害大王,大王怎么還關(guān)心她有沒有危險?她若真死在嚴(yán)初手上,冷大夫也不會找我們不是,救回她反倒不好處理了。”
齊脩鈺淡淡道:“我只求心中無愧。你必須把她安全帶回來!”
江帆不情愿地領(lǐng)令。
“收到消息同時告訴冷青墨,他武功高出手把握更大。”齊脩鈺又道。
“我們都去了,大王您的安全怎么辦?”江帆急忙道。
“有幽明在,我不會有事的,你現(xiàn)在就去,別耽誤了。”齊脩鈺隨口接道。
知道她向來說一不二,江帆嘆了口氣,端著空碗走出去。冷大夫說她冷血,不過是他還不了解她,她對身邊的哪個人不是重情重義,得君王如此,得主子如此,是他們這一群人的榮幸。
江帆前腳剛走,冷青墨后腳便進(jìn)來了。沒想到他回來得這么快,齊脩鈺才剛躺下,睜著大眼睛無奈地看他,這速度簡直神了!
冷青墨才不管她怎么想,往床邊一坐,面無表情道:“把手伸出來。”
齊脩鈺很聽話地照做。
冷青墨搭上她的脈,碰上她的手腕,突然想起初次見她,他也是這樣為她把脈,那時的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竟會就這樣答應(yīng)做她的貼身醫(yī)官,跟著她從嘉峽谷到巴郡,又到西郡。
“冷大夫,你究竟把好脈沒有?”齊脩鈺瞪著眼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