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一進急診室，身邊的護士開始給她報告。

溫暖剛剛彎腰給傷員做檢查，一把槍就頂到了她的腦門上。“你要是救不活他，我就讓你陪葬。”

溫暖轉過頭去，看著那人。她理解他們的心情，可不代表他們就有理由拿著家伙威脅她。“如果你再浪費時間，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他。”

高楊一伸手，抓住了兄弟的手腕。壓著槍口緩緩地往下，不再對著溫暖的太陽穴。莫名的，他愿意信她。他轉身對著這些人一擺手。“向后轉，齊步走！”

病人傷得太重，手術本來就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溫暖想著這個人是特種兵，是國家的棟梁，說什么都要拼盡權利。所以從頭到尾，幾乎不假他人之手。

縫上最后一針的時候，已經是早上七點多，溫暖整個人都虛脫了。一場手術時間不短，昨天下午又走了一下午，再加上站了這么久，她沒有暈過去已經是托福了。不過，心里有著莫名的滿足，她又從閻王手里把一個人搶回來了！

溫暖癱坐在椅子上起不來了。暈眩中，溫暖大腦一片空白。護士想扶她，被她揮了揮手拒絕了。她哪兒都不想去，就想這么坐著，她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睡著。

她突然想起小時候生病，沒有人關心她。那時候感覺比這更難受，她以為自己要死了。一個人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默默地掉眼淚。然而，據說苦命的人生命力都很頑強，所以她一次又一次地挺了過來。她想，或許爸媽他們都很驚詫，她居然自己活了過來。

高楊沒有和他的兄弟們跑去看病人，反倒是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就看到那個小醫生靠在椅子里，整個人呈神游的狀態。臉上的表情很虛弱，也很脆弱，貌似眼角還有濕潤的痕跡。這脆弱的神情狠狠地撞在了他的心坎上，讓他的心情一下子就軟和下來。

他記得，上次她被人當人質拿去交換時，事后也是這副樣子，像是被雷擊中了，完全失了魂。可神情之間，無比脆弱，扣人心弦。

很長一段日子，在嫂子們的張羅下，他進行了無數場相親。有些人是看不上他，但也有許多人他看不上。可是此刻，看著她脆弱的樣子，他莫名的覺得心臟一疼。想抬手撫平她眉間的愁思，想牢牢的霸占她，狠狠地欺負然后狠狠地寵。

他，要這個女人！高楊的大腦發出一個堅定的信號。

溫暖從暈眩里回過神來，就看到剛才那個土匪一樣的男人站在面前。一張臉臟兮兮的看不出什么，倒是眼睛特別亮，特別犀利。她虛弱地一笑，問：“我的門修好了？”

“會修好的。”高楊語氣前所未有的溫柔，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我扶你。”

“不用。我想歇一會。”溫暖搖搖頭，拒絕了。她想這么歇著，好好地歇著。她累了，累的不是身體，而是心臟。好像二十多年承受的一切，在這一刻終于讓那根稻草給壓扁了，再也起不來。

高楊差點忍不住將她用力地抱進懷里，這個女人太他娘的讓人心疼了！他沒說什么，轉身出去，買了一瓶水和一個面包，又轉回來。強硬地將溫暖拉到外面的凳子上坐下，將水塞她手里。

溫暖讓他弄得一愣一愣的，好一會才回過神來。低頭看著手里的水，鼻子居然有些發酸。不過是一瓶水一個面包，可她的心情竟然動蕩得厲害。她忍著沒抬頭去看他，只是低聲說了一句謝謝。她怕自己的眼淚掉下來，在一個陌生人面前哭，是很丟人的。

在人前，她習慣了一直是那個淡淡的但很堅強的溫暖。只有在無人的地方，她才敢讓自己露出脆弱來。因為如果她不裝作堅強，這日子也許就沒法過了。做人有時候就像在1000米考試，在你快要撐不住的時候，你不能哭著停下來，那樣你注定跑不完的。如果你咬咬牙撐住，沒準就跑完了！

打開瓶子，咕嚕咕嚕地喝了好幾口水。涼涼的水到了胃里，讓情緒也冷靜了下來。她擰緊瓶蓋，抬起頭來，對他笑了笑。“謝謝。”至于面包，她真的吃不下。虛脫讓胃里翻江倒海的，她此刻只想睡一覺，好好地睡一覺。

掙扎著，溫暖站了起來，腳步踉蹌。

高楊伸手將她扶住。“小心！”事實上，他更想一把將她扛起來。

溫暖努力站穩，然后推開他的手，虛弱一笑。“謝謝。”她扶著墻，慢慢地走回辦公室，換下手術服。這個過程幾乎讓她耗盡所有的力氣，才剛剛用毛巾擦干的虛汗，又迅速地冒出來，濕了衣衫。

溫暖干脆坐在椅子里，歇了一會，才拿著東西走出去。卻愕然發現，那個男人還在外面站著。“有事嗎？你的兄弟只要度過危險期就沒事了，如果有問題我會隨時待命，你不用盯著我不放。”

“我不是那個意思。”高楊也不過多解釋。他只是擔心她，因為她看起來像是馬上就要昏過去的樣子。

溫暖靜靜地看了他一會，點點頭，從他身邊擦身而過。她現在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只想回家。真的太累了，身心疲憊的感覺。這二十多年來，受了多少的冷落和委屈，她都沒像此刻這樣的脆弱。或許是因為身體累了，她可以借著身體的疲憊，把心里的疲憊也釋放出來。此刻，就算她哭了，別人應該也只是以為她身體難受吧？

高楊看著她單薄的背影，心里又像是被扎了一下。好像就這么一把將她抱起，從此在懷里護著。

這么想著，身體已經行動。

在溫暖轉頭的時候，他猛地用力，就把溫暖給抱了起來。

“哇，你干嘛！”溫暖嚇了一跳，但手臂還是下意識地抱住了他的脖子。本來就暈乎得厲害，現在更暈了。胃里翻騰，想要吐的感覺如此強烈。

高楊看到她蒼白的臉虛弱的樣子，心里沒來由的疼了一下。聲音不自覺地，又溫和了幾分。這聲音讓兄弟們聽到，只怕他們都會見鬼似的跑得老遠，這么詭異的現象肯定殺傷力很強悍！“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溫暖的聲音嘎然而止，因為眼前一張臉倏地放大，就要貼上她的了。偏偏她被他抱著，想躲也躲不開。

“不許廢話，否則我就親你。”高楊威脅道，只有熟悉的人才能聽出來，他這兇巴巴的語氣背后藏著鐵漢的柔情。

許多年后，溫暖想起今天的相遇，才恍然明白：人生里有許多的人和事，在某一剎那間出現，就注定從此銘刻我們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