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您是不知道啊,大姐兒那幅模樣就跟……就跟從地底下挖出來的骨架子沒什么區別,想想她從前的模樣,與現在一比,真是……真是……”
古眉跪在地上,臉色蒼白,情緒激動地說著,半天過去了,顯然她還沒有從在孔愚那里受到的驚嚇平復過來。
兩個時辰前,她被人送了回來,直到方才才醒。
“活生生一個人,病了一場,居然成了那幅模樣……也不知還有幾天好活……”
古眉喃喃地說著,身子一連打了好幾個冷顫。
“好了,閉嘴,你且好好休息吧,大姐兒那里我自有主張!”孔巖令站起來,往外頭走去。
“老爺——”古眉急喚,但孔巖令卻頭也沒回地大步走了。
孔巖令心情煩悶,這幾日他一直心里不安穩,心想,罷了,留著也是心煩,索性她們想離開就離開吧!
這樣想著,孔巖令朝北廂院走去。
期間他路過先前孔愚落水的那池塘,隱隱的,他似乎看見那池塘中有一道五彩的光華一閃而逝,他不由地停住了腳步,揉了揉眼睛再看,卻什么也沒有。
許是他眼花了!
孔巖令搖搖頭,繼續往前走。
“娘,你看,我這臉上的肉是不是又多了一些?”孔愚照著鏡子,仔細端祥著自己的臉。
古云一邊納鞋底兒,一邊瞄了她一眼,笑道,“是又補起來一些,比昨個又好看了!”
孔愚心里一美,嘿嘿直笑。
這幅憨厚老實的模樣兒讓古云看了無奈地嘆了口氣,這孩子長的本是風姿不俗,那幅冷艷逼人的外表唬弄陌生人還行,可要是混熟了便能一下子摸透她的性子。
這孩子,憨著呢!
“愚兒啊,娘有個事一直沒和你說。”突然,古云話音一轉,語氣變得有幾分忐忑。
“娘,什么事?”孔愚朝她娘看過去。
“娘若是帶著你離開孔家,你可怨娘?”
古云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孔愚神色,見她烏黑清亮的雙眼無波無瀾,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她心中越發忐忑。
“娘,您早就該這么做了。”
古云一怔。
孔愚又道:“娘親這些年為了我在孔家浪費了二十多年的大好年華,受盡了屈辱,如今愚兒大了,是該輪到我保護娘親了!”
“娘,孔家沒有把咱們當成一家人,即便我們付出的再多,他們也只會當成理所當然,不會在乎我們半分死活。”
“他們只會把我們當成他們手里的玩具,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而我們的反抗,沒有任何意義,因為我們無依無靠,勢單力薄,所以他們肆無忌憚。”
“這次是我命不該絕,可難保還有下次,下下次,即便是娘親,也是護不了我的。”
“娘親,咱們離開吧,去過咱們想過的日子,去找外公外婆,別在這里浪費年華了!”
古云怔怔地盯著說出這番話的孔愚,眼中含淚,誰說她的愚兒又憨又傻的?
她的愚兒明明就通透的很,明明是大智若愚啊!
“娘?”見古云不說話,孔愚擔憂地喚了一聲。
“沒事,娘這是高興,我的愚兒長大了!”古云含淚微笑。
孔愚卻慚愧地低下了頭,她已經二十五了,老大不小了,卻懂事的太晚。
想想以前她渾渾噩噩,被人欺負了也就只會傻笑,不禁有些心頭悲涼。
古云走到她身邊,慈愛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孔巖令站在外面,聽著里面母女兩的話,他便是一陣怒火中燒,敢情在這母女二人眼中,孔府就是如此不堪?
而且,這番話真是他那個癡肥的大女兒說的?
他正兀自惱怒莫明,正在這時,連翠端著糕點茶水走了過來,一見他站在這里,便瞪大眼睛,活見鬼一般大聲道:“老爺,您怎么在這里?”
“大驚小怪什么?沒規矩的東西!”孔巖令仿佛正在做壞事被抓住一般,惱怒地喝了連忙一聲,大手一掀簾子,便走了進去。
孔愚和古云二人齊齊回頭,看向孔巖令。
這是孔愚有記憶以來,他爹第一次踏進這里,也不怪連翠那般驚訝。
孔巖令先是冷冷地瞥了古云一眼,繼而朝古云身邊的孔愚看去,這一看之下,他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這、這真是他那個肥胖如豬的大女兒?
難怪古眉說她就像是從地底下挖出來的骨架子一般,如今一見,可不是嘛!
孔巖令厭惡地皺起了眉頭,心中一陣不喜,孔愚這樣子,看起來多不吉利啊!
這母女倆,還真是賤人多作怪,就不能安分一些嗎?
“你們想離開孔府?”孔巖令開口了,雙眼寒冷萬分地盯著古云和孔愚。
孔愚黑漆漆的眸子淡淡地回視著孔巖令,有生以來第一次光明正大地打量這個生了她的男人。
孔巖令無疑是英俊的,這般年紀了,身姿偉岸高大,雖不如年輕時那般,但歲月卻在他身上踱了一層儒雅的味道,別有一番風采。
而孔巖令心中卻著實是驚訝的,他瞳孔微不可見地收縮了一下,孔愚那黑漆漆的眼眸平淡無塵,但他卻似乎從中看到了無聲的譴責和拋棄。
他被拋棄了嗎?
被他一向不看在眼中的大女兒拋棄了嗎?
搖了搖頭,孔巖令暗道自己真是昨兒個沒休息好,今天居然總是眼花。
“我們想離開。”古云淡淡道,看也不看孔巖令一眼,兀自拿出紙筆,“紙筆在此,你寫休書吧!”
孔巖令又是一陣惱怒,眼中寒光直冒,雖是他要寫休書休了古云,可如今看著將紙筆迫不急待送到他面前的女人,他居然莫明奇妙有種他才是被休的那一個的恥辱感覺。
這時古云又道,“寫完休書后,別忘了再追加一封將愚兒逐出孔府,斷絕關系的信,好給你們孔府的姑娘們讓路不是?”
孔巖令一口氣還沒咽下,又是一口惡氣涌了上來,當即憋的滿臉通紅,咬牙冷笑,道:“好你個古云,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與你念什么夫妻情義!”
說罷,他提筆,‘刷刷刷’一陣,寫下兩封書信。
古云見狀臉色一喜,快速將兩封與孔家撇清關系的書信收起,孔愚也眸光亮了亮。
見母女倆非但沒有一絲后悔之色,反而喜上眉梢,完全無一絲對他、對孔府的留戀之情,孔巖令已然是氣的臉色發青,狠狠將手中毛筆丟掉,冷哼一聲轉聲便走。
古云和孔愚母女倆個誰也沒看他一眼,直顧忙著將手中書信上的墨跡吹干,生怕模糊了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