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花媽媽被孔愚突然如其來的話弄的一怔,但是她半生浸淫在這風月場所,心性之狠辣,人情之練達,也只是微微一怔后便臉色如常,微微瞇起眼眸盯著孔愚,似乎在暗暗判斷孔愚有何玄虛。
但是,接下來的一幕,饒是她再如何過盡千帆,歷經風雨都無法再維持鎮定,因為,在孔愚的身后,一個披頭散發,七竅流血,滿身鮮血的鬼影緩緩顯現出來。
那鬼影看不清面孔,他的周身被一股恐怖的血焰彌漫,那血滾滾燃燒,在其中隱隱有無數密密麻麻的蛇形生物扭曲掙獰,它們雙眼惡毒地盯著花媽媽,不斷地朝她吐著信子,似要掙脫束縛朝她撲來。
花媽媽瞳孔狠狠一縮,臉色瞬間慘白,她下意識地身子向后一縮,凳子跌落的‘砰砰’之聲回蕩,花媽媽也跌在地上,雙眼驚駭萬分地盯著孔愚身后。
那花媽媽表情顯然是受到了驚嚇,孔愚不用回頭也知道蘭倌此時的形象必然不美好,所以,她沒有回頭,而是淡淡地盯著那驚恐萬分的花媽媽,“花媽媽,你可認識它?”
花媽媽死死盯著蘭倌,牙齒打著戰,她嘴唇哆嗦不止,道:“它它它,它是什么鬼東西?我怎么會認識它?”
“它不是什么鬼東西,它就是鬼呀,蘭倌,看來花媽媽沒看清你,所以沒認出來你是誰,不如,你再靠她近一些?”
孔愚唇角勾起一絲冷笑。
花媽媽一聽頓時臉色一變,而蘭倌已經身形一閃,忽地一下,就飄到了花媽媽身前,在其身后更是快的只留下一道殘影。
花媽媽下意識地抬頭朝蘭倌看去,這才看清,它的表情痛苦至極,而且這鬼分明就是沒有眼珠,眼眶里空蕩蕩的,只有兩個血窟窿淌著血,但那兩個血窟窿卻是仿若有神,正幽幽地注視著她。
“花媽媽,你害得人太多,或許真的記不住它是誰,不過今天,你的報應來了。”孔愚看著蘭倌背影,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悲涼,陣陣揪心之感在她心頭充斥,這一刻,她是心疼這個男子的,雖不說感同身受,但也極為不平。
花媽媽不知為何,心中突然生起一股兇焰,她臉色的驚恐之色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兇光,她冷冷看向孔愚,冷笑一聲。
“姑娘這是唱得哪處?我花媽媽這一生殺過無數的人,像它這樣的也不少,我既敢做就不怕它們來找,他們活的時候我能治服得了,他們死了,我更是無所畏懼。若是真的怕報應,老婆子我也當不了這牡丹院的媽媽。”
看著花媽媽極快地恢復了鎮定,孔愚瞳孔微微一縮,這花媽媽果然不愧是一個罪惡滔天之人,心性之狠辣果斷超乎孔愚所想。
一般人見了鬼哪有不怕的?更何況還是上門復仇的鬼?
“既然你如此硬氣,那么我就看看,你的心腸到底有多狠,有多毒,九璃,幫我,讓她看清她到底積下了多少罪孽,將要承受多少報應。”
孔愚眸光徹底冰寒,就連聲音也透著絲絲寒意。
就見孔愚眸中媚藍之光一閃,九條尾巴的虛幻之影驀然在她身后呈現,就見她突然一抬手指,一道金光驀然從指尖延伸而出,一指點在了花媽媽眉心。
那花媽媽獰笑著就要去躲,但她卻發現身體仿若被下了定身咒,居然完全無法動彈,她這次心神一震,就在這時,她思緒突然一變,腦海之中,回放起了一幕幕她前世之事。
千年輪回,一次輪回一百年,她花媽媽竟是世世高齡善終,世世富貴,世世惡業。但是每一次轉世的中間歲月,她都要在地獄承受數十年的業火焚燒,亦或者萬魂噬體之苦。
而當她的輪回定格在一千七百年前的那一世時,一個清俊的少年郎莫然出現,那少年風光霽月,風姿絕倫,風骨傲然,但是淪落在她手中,卻還是漸漸折了傲骨,失了風采,成為那妖嬈魅惑的一代頭牌。
只到那一刻,她與那蓮薰夫人聯手將他送進大牢,折磨而死。
光影消失,但花媽媽卻已然是想起了她十世輪回之事,此時此刻,她的心這才生起一股懼怕之意。
她怕的不是蘭倌的報復,也不是十世的罪惡,她怕的,是那每一次轉世前的業火焚身,萬鬼噬體,還有面前這孔愚的手段讓她心生恐慌。
“你看清了?”孔愚淡淡出聲。
花媽媽臉色陰沉到極至,她目光惡毒地盯著孔愚,此刻一言不發,而是張口就要喚人,孔愚冷笑一聲,“你覺得,一個千年厲鬼的手段,會讓你外面那些凡人聽到我們的動靜?”
花媽媽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她想到這蘭倌曾經的下場,饒是她做過無數惡事,也唯有這蘭倌的凄慘是她十世輪回中所遇最慘的。
而如今,他來復仇,而她,無力反抗。
“蘭倌,這種人已經湮滅了人性,傷天害理對她來說就是家長便飯,你與她講不出理,殺她,更是會臟了你的手,不如,交給我?”孔愚目光溫和,黑眸定定看向蘭倌已然猙獰到極致的模樣。
蘭倌一怔,死死盯著孔愚。
“我讓她經歷你所經歷,死后,讓她隨一千七百年業火焚身萬鬼噬體之苦,而后,讓她再入輪回,世世淪為屠夫刀下之畜,永遠翻身之日。如此,蘭倌你可滿意?”孔愚語氣沉而有力,目光里更是有滔天的怒氣。
她為蘭倌而怒,為蘭倌而心疼,更為蘭倌而不平。
許是她真的怒了,所以,她的憤怒之音在那地府之中回落,立即的,虛無間便有一人走出,那人穿站帝袍,頭戴帝冠,兇神惡煞地出現,正是地府之主,豐都大帝。
“參見上尊。”他恭敬一拜,眸中忐忑。
孔愚心神劇震,呆呆看著此人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妖皇之元神再次替代孔愚,媚藍之芒在孔愚眼中閃過,她的氣息瞬間變得無上古老與尊貴。
那豐都大帝面色一變,更加恭敬,眸中隱現惶恐。
“如此惡人,何得十世高壽善終,十世榮華富貴?方才本皇宿主之言便是本皇法旨,若有違背,定斬不饒!”媚藍雙眼之中無情殺機一閃,那無上威嚴與霸道,竟是令人不寒而栗。
豐都大帝連忙弓身應是,心中暗道,哪怕這王花靠山再大,也大不過眼前之尊,所以,為了保命,也只能得罪那人了。
王花,正是花媽媽這一世之名。
地府。
并非孔愚想的黑暗彌漫,鬼氣森森,黃泉咆哮,鬼影如風。相反,這里一座城池林立,坊市交易遍布,與凡人間沒有多大區別,若說有區別,便是這個世界給人一種更加古老的氣息。
那花媽媽的肉體在方才便經歷了蘭倌之痛,面如今,眼看著她的靈魂被拋進業火之中煎熬,蘭倌眼中的瘋狂與猙獰這才緩緩散去。
“上尊可滿意?”豐都大帝含笑相詢。
孔愚點了點頭,道:“我想問你一事,一千七百年前,那蓮薰夫人的轉世如今在何處?”
蘭倌聞言,猛地轉頭看向孔愚,兩行血淚從雙眼流下,只是,他的眼中沒有猙獰與瘋狂,有的,是無聲的震動,感激一詞已不能形容他的心境,他全身顫抖,這一刻,他只是死死盯著孔愚,似要將她的模樣永生銘記在心,這是,他的恩人。
那豐都大帝似乎早已料到孔愚有如此一問,便立即拿出生死簿翻找,片刻,他手下一頓,表情略有凝重,將那生死簿交到孔愚手中。
“歐陽蓮薰,天界八大家族之首,歐陽家族族長之獨女歐陽碧瑄,人稱碧瑄仙子,因她性情殘暴,犯下大罪,另七大家族聯手,懇請天帝降下法旨,罰那歐陽碧瑄在凡間萬年輪回。
而今,一千世百年過去,正是她的第十九世,為北玄國大將軍之女陸娉婷,嫁給北玄三王爺北玄霆為王妃,有一子一女。
不過,因三界巨變,那歐陽家族之人也已來到凡界,并且找到了這陸娉婷,天帝已不在,法旨失效,陸聘婷已被歐陽家點醒記憶,重獲修為,雖然不如曾經,但時機到時,總會恢復巔峰。”
孔愚看完這一切,已經是面色凝重。
“歐陽家的實力能位列在界八大家族之首自是不用多說,饒是如今,怕也不容小覷,實在不好招惹。”
豐都大帝苦笑道。
孔愚面色如常,眸中卻點燃了無名之火,她淡淡看了一眼豐都大帝,“此番多有打擾,孔愚告辭。”
豐都大帝一愣,不由深深看了孔愚一眼,恭敬相送。
孔愚和蘭倌回到凡人間后,身影一晃,已然離開了牡丹院,她尋到一處僻靜無人之處換回了女裝。
至于那花媽媽的死,已與她無關。
蘭倌一路沉默至極,不發一言,更無平日輕浮。仇人來歷太大,強大的他們都不敢想象。
別說報仇,就是想要接近都是不可能。
孔愚輕嘆一聲,輕聲道:“蘭倌,我們都太弱,再等等,你一千七百年都等得,不如再等等,等我們強大起來,再去報仇,相信我,我們一定可以。”
蘭倌猛地抬起頭,看了孔愚一眼,然后緩緩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