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春,茶樓里的客人也漸漸多了起來。
那位絕美男子像冬天的那一場鵝毛大雪一般離去,再也沒有出現過,步薇常常在想,那是否就是她冬日做過的一場夢,沒有任何存在過的痕跡,但是,那天的鵝毛大雪,冰凍的路面,冰冷的琴弦,那塊血紅色掉落在地的玉佩,男子的微笑,他說話的語氣,他的神情,他的極端冷靜,這一切如此清晰。
這一天,出去談生意的夏鳴少爺回來了。那時步薇還在彈琴,夏鳴來了便像個孩子似的拉著步薇的手腕就往里屋走,最后把步薇帶到了他的書房。
“小少爺,你要搞什么鬼?”
夏鳴神秘兮兮地從背后拿出了一個盒子,朱紅色的盒子,一個手掌大小。他遞給步薇,笑著說:“這是送你的禮物。”
“謝謝。”步薇笑著雙手接過盒子,看著夏鳴的眼睛認真地說道。
“謝什么,這是應該的。”然后他拉起步薇的雙手,忽然皺著眉頭說:“你瘦了,老實跟我說,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當然有啊,不好好吃飯我早餓死了,那么你現在看到我就不是我了,而是鬼!你覺得我像鬼嗎?”步薇做了個鬼臉,夏鳴忽然握緊了她的手。
夏鳴神色認真:“現在我回來了,我一定要將你養得白白胖胖的。”
步薇使勁地掙脫夏鳴的手,尷尬地站了起來,笑著掩飾道:“我才不要,那不就是豬了,養三個月,白白胖胖的就可以殺了。”
夏鳴被她逗笑了,他伸手拿過步薇放在桌子上的盒子,說道:“這是我精心為你挑選的禮物,你一定會喜歡的。”
步薇想里面大概是一件飾品,男子似乎都只會送女子這種東西。
當盒子打開的那一刻,步薇大驚失色,失手將盒子扔到了地上,顫聲道:“這……這是什么?”
夏鳴被步薇的反應嚇到了,彎腰撿起了地上的盒子,打開一看,臉色瞬間就變了。
他將盒子放在了桌子上,緊緊地抓住步薇的肩膀,嚴肅地說:“你這幾天不要再去茶樓彈琴了,門都不要出,晚上鎖好門,關好窗戶。”
夏鳴的雙手在顫抖,他想了一下,忽然又說:“不,不對,你趕緊走,收拾一下行禮,拿上銀子,趕緊離開這里,能走多遠走多遠,永遠都不要回來。”
夏鳴這樣一說,步薇身子也開始顫抖,但神色決絕:“我不走。”
夏鳴看著那個盒子里的一截血淋淋的人的手骨,說道:“小薇薇,我真的不是和你開玩笑,你不走,我保護不了你,我不想你出事。”
步薇拉住夏鳴的手,神色認真:“我知道你不是開玩笑,我們一起走。”
夏鳴甩開了步薇的手,神色慌張地后退了兩步:“不,我走不了的,不管我走到哪里,都逃不掉,你走,你快走!”
步薇還是搖頭:“我不能棄你于不顧,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是夏鳴,你要相信,只要心中有希望,沒有什么事情解決不了。”
夏鳴大吼:“你不懂,你不知道,這件事根本不是解決與不解決的問題,總之,總之你走,這里再也不歡迎你,你走,你快走!”
說完,夏鳴像是瘋了似的沖進步薇的房間,幫她整理了幾件衣服,然后跑去賬房拿了一袋銀子塞給步薇,隨后將步薇推出門外,關起了大門。
初春的陽光不刺眼,也不熱,落在身上暖暖的,步薇的心里卻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天,她背著行李,在街道上失魂落魄地走著。
臨近傍晚的時候,她在鎮里找了一家客棧。
她不能走,夏鳴是她穿越到這里遇見的第一個人,也是她的救命恩人,據夏鳴說,那天傍晚,他出去談生意回來,看見一個女子昏倒在河邊,裙子上沾著河水,氣息微弱,但此女長得甚是可口,便將她帶了回來,找了大夫,大夫說她沒有大礙,只是身體虛弱,在床上躺了十天才醒過來。
夏鳴的性格雖然挺孩子氣的,但是他很多時候也十分理智,步薇從未見過他這樣瘋狂的樣子,她更加不能走,她決定找家客棧先住一晚,明天一早就回去了解情況。
一晚上,步薇都沒有睡意,天快亮的時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隱隱約約聽見窗外有人聊天。
“一夜之間,所有人都死了,真是太殘忍了……”
“那場大火都不知道什么開始燒的,府衙的官兵去的時候,只剩下幾具白骨了……”
說話的人口中似乎說到了什么“茶樓”,像是觸電一般,步薇立即從床上彈了起來,穿好衣服往茶樓趕去。
可是一切都太遲了,當步薇趕到茶樓的時候,昔日她彈琴的地方已經變成一個漆黑冒著濃煙的廢墟,府衙的官兵將里面的尸體一具具地抬了出來。
十二具尸體,一具不少。
她還記得,她醒來的那天,陽光正好,一個穿著青色衣衫的男子坐在她的床邊,男子眉眼干凈,笑起來陽光大氣,他說:“你昏迷了十天,可花了我不少的銀子,要是你醒不過來,那我就虧本了。”
之后步薇得知,救她的人是茶樓里的少爺,叫夏鳴,他也是個茶葉商人,常年在外面談生意。
在步薇病完全好了的那一天,夏鳴仿佛是害怕步薇會跑掉似的,讓步薇在他的茶樓彈琴,還理直氣壯地說讓步薇賺錢還他醫藥費,為此,還特意花了一大筆銀子用了七天的時間派人去炎城給她買了一把名貴的琴:化骨折香。
可是,此時此刻,望著眼前面目全非的十二具白骨,她無法分出哪一具才是他的。
眼淚落在了地上,她坐在地上,泣不成聲。
不知道哭了多久,她抬起頭的時候,眼前的尸體已經被官兵抬走了,圍觀的百姓也走完了。步薇擦了擦眼淚,起身,雙腿已經僵硬,她站了半天,腳才恢復了知覺,一瘸一拐地往廢墟里走了進去。
就像往常一樣,她走到了她平時撫琴的地方,琴也化為了灰燼,不少的地方還冒著黑煙,四處散發著焦糊的味道,步薇被嗆得咳了幾聲,用袖口捂住鼻子進了夏鳴的書房,眼淚又止不住地流了出來。
頭頂的木頭忽然發出了“咔吱”的聲音,似乎快要掉落了,很快,一些磚瓦失去了木頭的支持砸了下來,步薇一時害怕,趕緊跑出來。
一時不注意,被一塊橫在地上的木頭絆倒,索性手先著地,沒有傷到頭。
手心下面仿佛是一塊石頭,冷冰冰的,步薇將那塊石頭拿了起來,才發現是一塊玉佩,外表為白色,里面是血紅色,是那個絕美男子的玉佩。
步薇在這一刻仿佛全身被凍僵了,眼淚在臉頰上干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