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雨一直下著,不僅沒有停下來的跡象,反而有越來越大的趨勢,山洞外:天空逐漸暗沉了下來,看來晚上要在山洞內過夜了,也虧得這里還留有一些應急之物,否則定會忍凍挨餓。
“阿燁:粥好了,快趁熱吃點。”上官紫煙將一碗熬好的米粥端到冷燁殤面前,才發現不知何時,這個男人已經靠著洞壁沉睡過去,蒼白的面色看起來極為疲累。
心中微微泛起一抹疼痛,這一天下來,他帶著自己在這高達千余尺的九幽山飛上飛下,中間更是為她渡內力驅寒,再加之對著父母的墳塋本就心傷難耐,心靈和身體的雙重煎熬之下,他能撐到現在已屬不易。
“阿燁、阿燁…醒醒,喝點粥再睡。”本不忍叫醒他,只不過她更舍不得他餓肚子。
女子柔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冷燁殤緩緩睜開那雙暗沉的瞳眸,看著面前嬌俏的小丫頭、聞著悠悠的米粥香,他嘴角微揚,心中甜蜜,有她在身邊的感覺似乎也不錯。
四肢百骸內傳來陣陣疼痛,他知道是山頂受涼引發了體內的寒毒,強壓下那錐心刺骨的劇痛,冷燁殤抬起手臂就想端碗,只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的身體,此時的他竟然無力到連端碗粥都難。
看著打碎在地上的米粥,看著男子顫抖的身體、蒼白的臉色,上官紫煙緩緩閉住眼,一只手放在胸口按壓住劇痛的心臟,潸然淚下,他到底怎么了?為什么會是如此虛弱無力?這個樣子完全不似受涼發燒那么簡單。
“阿燁哥哥:你怎么了?我想聽實話。”女子哽咽擔憂的聲音中帶著祈求,冷燁殤心中疼痛難當,蒼白的臉上滿滿的無奈和苦笑,本不想過早的讓她知道,他的身體狀況,卻不想只是一場微不足道的雨,就讓他徹底露了偽裝。
不過這樣也好,也許知道了他的身體狀況,明白他不是她最終的幸福和歸宿,她就不會如之前那般情深意重了吧,只是想到她會遠離,想到再也見不到她,為什么他的心痛會比寒毒之痛還要厲害?任他用盡生命都再按壓不下去。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情毒?原來當真如書中所說:情毒乃是天下至尊的毒藥,毒發之苦堪稱:毒中之王。
“煙兒:好餓,讓阿燁哥哥先喝一碗粥好不好?”蒼白無血色的臉上帶出一抹絕美的微笑,冷燁殤深深的凝視著面前滿臉清淚的女子,好似想把她刻在心底。
這個男人無疑是上帝最完美的杰作,盡管虛弱至此,都掩飾不住他絲毫的風華。
也許愛上一個人,就無法拒絕他的任何要求,更何況此時面對的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病美人,任上官紫煙再如何焦慮急切,有再多的問題需要解惑,都抵不住他一個絕美的微笑。
深深吸了一口氣,做了幾個深呼吸,努力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抬手拭去臉上的淚痕,重新盛了一碗粥,左手攬著冷燁殤瘦弱的肩膀,右手端著碗送到了他的嘴邊。
一整套動作干練有素、自然隨意的好像做了很多次,冷燁殤微微一怔,身邊忙碌的明明是一個千嬌百媚的柔弱女子,此時的他卻看出一種英姿颯爽的味道。
他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也不再矯情,就著身邊女子白嫩的小手,一口氣就將碗中的白粥喝了個底朝天,那樣子仿佛是餓了許久,又好似吃著天下最好的美味。
“阿燁哥哥:你慢點喝,鍋里還有呢。”上官紫煙一邊淡淡的提醒,一邊輕拍著他的后背,直害怕他喝的太猛嗆著自己。
“讓煙兒見笑了,一天沒吃東西了,真的很餓。”也許這是他最后一次吃到她做的飯了,他怎么舍得浪費分毫。
這是一個多么蹩腳的理由,上官紫煙只感覺心中疼如刀攪,他到底怎么了?為什么她的心中會是如此難安?為什么她突然不想聽到他的答案?
“今日是我父王、母妃的忌日…十五年前一場巨大的陰謀降臨冷王府,很不幸,十歲的我就是那個陰謀的引子。”
冷燁殤說到這里之前深邃的眼眸中一片死寂,渾身上下都露出一種悲傷的絕望,似乎是又想起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原本強壓下去的疼痛又冒了出來,身體也好似被凍僵一般,讓他連微弱的呼吸都難以維持。
“我被綁架困于寒潭中七天七夜,父王、母妃明知是陷阱,卻毅然身陷險境,為救我…他們與敵人廝殺了七日夜,終于體力不支,雙雙閉眼故去…”
上官紫煙終于驗證了心中的不安,冷燁殤父母的故事很悲壯,很傷感卻不難理解,冷王府處于皇朝中心,便是身陷沼澤,不管是為權、為利、更或者是為情,被算計都不在話下,悲哀的卻是:他們一時不慎便成了權利欲望與貪婪誘惑下的犧牲品。
“那一夜電閃雷鳴、暴雨連天,血流成河、尸橫遍野……小男孩親眼看著自己的父母遍體鱗傷,拼掉最后一口氣將他從寒潭下救起,只可惜兩人只來得及說了一句:活下去,便雙雙倒地,再沒有醒來…”
冷王一家的事情就發生在:云龍皇城不遠的九幽山,一直被云龍皇室視為:恥辱和禁忌,這段血海深仇深埋在冷燁殤心中十五年,也許是心痛到已經麻木,也許是這些年的寒毒之苦已經逐漸取代了那般刻入骨髓、融入骨血的恨。
此時被他自己提起,卻沒有想象中那么痛苦,想到這里,他不禁無奈失笑,原來世間最無情的不是:陰謀與算計、殺戮與仇恨,而是時間以及歲月的流逝。
“也許是上天垂憐,更或者是小男孩受的苦還遠遠不夠,昏迷數月后他竟然大難不死,出現了奇跡,只不過命是留了下來,卻被云龍皇朝有名的國醫圣手和杏林泰斗聯名診斷為:身中寒毒,活不過三十歲,而且…”
說到這里,冷燁殤原本了無生機的瞳眸中奇異的浮現出一絲別樣的情緒,下意識看向身邊那個滿臉哀傷和心痛的絕色女子,滿臉的糾結和猶豫。
他的內心很矛盾,也許知道他身中寒毒,不久于人世,她還會感念于他的知遇之恩不會離開,那么知道他保留的這句話后,他即便不走,也不會再視他為唯一,她的眼中也不會再帶出那濃濃的散不開的情意。
舍不得她離開怎么辦?舍不得她的眼中、心中不再有他怎么辦?一想到她會用那雙黑黝黝的大眼睛,對著另外一個男人柔情蜜意,笑語晏晏,他就如挖心剔骨一般疼痛怎么辦?…也罷,讓他自私一次,保留最后一絲希望和幻想吧。
上官紫煙不想再聽下去了,她想象不到當時一個十歲的小男孩,要忍受著怎樣的錐心刺骨之痛,才能在那寒潭下度過七日夜;更想象不到這十五年來,他是何等的絕望如斯,又有多少次游走于死亡的邊緣而找不到一絲救贖?…
心中猶如被烈火焚烤般疼痛,沒來由的升騰起一種憤恨,恨上天的不公,恨那時候的自己不在他身邊,不能帶給他半絲溫暖和依靠,眼里的淚止不住的留下來。
心中暗暗發誓:今生哪怕承受烈火焚身之痛、歷經千辛萬苦,她都會變強,然后護在他的身邊,不讓他再受到一絲傷害。
“阿燁哥哥:你累了,先睡吧。”上官紫煙淡淡的打斷了冷燁殤的訴說,給燃著的火堆里加了一些柴火,轉身將身邊的冰美人摟在懷中,閉上了眼眸。
此時她終于想明白,之前冷燁殤喝粥時為何那般急切?想必是認為:聽到他身中寒毒,不久于人世后,她會選擇離開吧…原來在他的心中,她竟是如此勢利的一個小人。
到底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還是他們之間相交不深,根基尚淺?更或者他已被仇恨和這個虛偽的世界蒙蔽了雙眼,心中不再有美好和信任?…
她不會說多少煽情的話語,而是用自己的行動說明了自己的選擇,阿燁:萬千人海之中,第一眼我就選擇了你,如果此生不能再愛你,我便失去了愛人的能力,不是不能愛,而是我的心已經遺失在你這里,再也拼湊不起來。
冷燁殤承受著蝕骨的疼痛,體內的寒氣幾乎將他凍僵,盡管心焦力瘁,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可惜他不敢閉眼,不敢沉睡,他很害怕醒來就再也見不到她,哪怕連夢中都沒有她的影子。
煙兒:對不起,原諒阿燁沒有資格享受你的愛,卻自私的不想你愛上別人,原諒阿燁不能給你一絲回應,卻舍不得讓你退離,將你放逐,如果體內這連靈魂都在撕咬的疼痛,是今生遇見你的條件,那么我粉身碎骨也別無所求。
一時間山洞內靜寂無聲,只有兩人深淺不一的呼吸聲,干柴的燃燒聲以及洞外無休止的風雨聲…
“娘親…好痛…好冷…”斷斷續續的呢喃聲傳來,上官紫煙心如刀絞,面對這樣的突發情況,她一籌莫展,找不到一絲頭緒,這要怎么辦才好?她要怎么樣才能替他疼?代他痛?
“煙兒:別走…好冷…”意識不清醒的情況下,冷燁殤的呢喃徹底表露了他的心思,上官紫煙悲喜交加,看著懷中連臉上都隱隱帶出冰霜的妖孽男子,她狠狠心,脫掉了身上的衣服,強忍著通身的寒意,抱住了懷中的冰塊。
常聽人說:人的體溫最是暖和,此時的她除了自己的身軀,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阿燁:煙兒踏遍千山萬水,穿越生死輪回,只為能在這里遇到你,我又舍得就此離開?”
“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身份?名節?甚至是生命…也請你,留給我一絲希望,堅持下去。”
“煙兒發誓:窮盡所有也會為你找到解除寒毒之法,如果你最終會離開,那么煙兒陪你一起走,哪怕在忘川河畔,奈何橋邊,我也不會讓你一個人走過去。”
女子的體溫以及款款的深情陣陣傳來,冷燁殤睫毛輕顫,嘴角微揚,似乎已經累到極致,終于沉沉睡去,這次寒毒來的突然,只是躺在她的懷中,似乎也不再如之前那般痛苦。
十五年來這般的疼痛已經忍受過無數次,他又怎么會徹底失去意識,在女子體溫傳來的剎那,他便已經清醒,只不過她的情話很是動人,即便不能回應,此刻的他也寧愿躺在她的懷中沉睡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