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個人下了馬車,來到一個普通院落。
李嫣注意到他們的眼中表現(xiàn)出不同的情緒,有的人興奮,有的人好奇,有的人失望……那個叫鄭源的小男孩臉上的失望特別明顯,小聲嘟囔:“不是說皇宮連鋪地用的都是金磚嗎?這也沒有啊。”
胖太監(jiān)聽了,倒是好脾氣的笑著說:“都用金磚鋪地還不得晃瞎你的眼。放心,在宮里如果你干得好,得了哪個貴人的青眼,自有潑天的富貴等著你!”
其他人聽了這話,都雙眼放光,如久旱逢甘霖的小樹苗,精神頭立馬就起來了。
只有王安、韓天澤、李嫣沒有表現(xiàn)得特別興奮。
王安是熟悉宮內(nèi)情況自有一套行事準則,李嫣是壓根不在乎。讓她好奇地是,為什么那個叫韓忠的貧寒少年表現(xiàn)得如此淡然,仿佛一切都沒有看進他的眼里。
錢掌司說:“這段時間你們先住在這里學規(guī)矩,然后再分派到各監(jiān)、各司、各局。現(xiàn)在你們進去整理一下。換上內(nèi)侍的衣服,稍后咱家來給你們講講宮里的規(guī)矩,進去吧,任何人不準擅自走出房門,如果不聽話,丟了小命兒,到了陰曹地府可別怪我。”
“是。”“行。”“好的。”“唉。”……各式各樣的回答,讓錢掌事聽得皺了皺眉。
兩個太監(jiān)離開,這些孩子仿佛是木偶活了過來,吐出一口濁氣,好奇地四處打量。
李嫣搖頭失笑——他們到底還是一些孩子。
屋內(nèi)分東西兩個大火炕,每個火炕緊貼兩邊的墻,又長又大,擠擠并排睡二十個孩子都不在話下。
東炕上有六個整齊的鋪蓋,上面還有不同的衣物,一看便知此處有人住。
西炕上堆著一堆鋪蓋卷,還有一堆看不出款式衣服,顯然這是他們幾個居住的地方。
兩個大炕中間緊貼著墻有兩個舊的大立柜,上面朱紅色的漆已經(jīng)不在鮮艷,每個柜子上有好幾個大抽屜。有的抽屜上了鎖,有的則沒有。
王安自然地招呼大家把炕上的鋪蓋打開,一時間塵土飛揚。
李嫣不禁吐槽這被褥多久沒洗了。
有個比李嫣還小半頭的男孩舉起手,弱弱地說:“我想去茅房。”
他聲音太小,一開始大家沒聽到,還是李嫣見他舉手,走過去問了聲。
“我想去茅房,怎么辦?”
這個男孩長得白白凈凈的,眼睛大大的,瘦小的身子大大的腦袋,看起來很不協(xié)調(diào),如果把他皮膚染黑,整個兒一個非洲兒童難民。
此時這個小男孩急得臉頰紅紅的,像個蘋果,一雙大眼希冀地看著李嫣。
就像大多數(shù)男人對美女比較寬容,李嫣對美男的抵抗力比長相普通的男人至少要降低三個百分點。
哪怕美男是個小正太。
“走,我?guī)闳フ艺摇!?/p>
按照上輩子加上這輩子的年紀算,這個男孩兒能當她兒子。所以李嫣毫無心理負擔的牽起男孩兒的手,拉著他走出門。
小男孩兒臉紅紅的,不知道是急得還是羞得。
“我叫黃豆豆,今年九歲,你呢?”
男孩兒聲音如蚊子嗡嗡,李嫣勉強聽清。
“我叫李巖,今年十歲。”李嫣心想看不出黃豆豆居然比她還大一歲,他看起來也就六七歲的樣子。
“我們怎么找茅房啊?”
“尋著味道找。”
“啊?”黃豆豆眼里滿是疑惑。
“茅房最臭,我們聞聞院子里什么地方最臭,就知道了。”
“你真聰明。”黃豆豆佩服地說。
整個院落東、西、北各有一棟平房,她們住的便是北邊那棟,東西兩棟房子都鎖著門。李嫣帶著黃豆豆轉(zhuǎn)了轉(zhuǎn),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
黃豆豆見狀主動拉著李嫣繞到北屋后面,果然看到一個小小的房子,米田共的味道隱隱飄來。
“找到了,你怎么發(fā)現(xiàn)茅房在這里的?”
“我鼻子比一般人靈敏,我娘說我的鼻子比狗還靈。”黃豆豆羞澀地笑笑。
“很好,這也是一個特長。”
等黃豆豆解決完了,問清楚里面沒有其他人,李嫣也忍不住過去看看。
她不是對茅房好奇,只是想知道茅房是公共敞開式的,還是有隔板的單間,私密性好不好。她可不希望自己在進行排毒事業(yè)的時候,被突然闖進來的人嚇個便秘或者看個正著。
總體來說還不錯,私密性很好,隔板間的縫隙很小,眼睛趴上去也看不到什么,如果不刻意趴到茅坑上往旁邊看,就不會看到長針眼的景色。
茅坑外邊還有凈手的地方。
衛(wèi)生條件尚可。
李嫣視察完此處WC回來的時候,王安已經(jīng)帶人把床鋪好了,并且開始換衣服了。
“你們回來了,我已經(jīng)幫你們兩個把床鋪好了。”王安熱情地說。
“謝謝。”李嫣感激地說。
其他人都快換完衣服了,只剩李嫣和黃豆豆。
在一堆少年面前,哪怕是小男孩面前寬衣解帶,李嫣也感覺十分別扭。
黃豆豆已經(jīng)開始脫衣服了,三兩下扒掉滿是補丁的衣服,露出排骨般的小身子,上面有好幾道大大小小的疤痕。
他很快就穿完了,高興地說:“我從來沒有穿過不帶補丁的衣服。”
“我也是。”
“俺也是”
有好幾個人附和著說。
只剩李嫣沒有換衣服了,九雙眼睛齊刷刷地看著她。
李嫣非常后悔剛才沒有跟黃豆豆一起換,這樣大家就不用都盯著她了。
“李巖,你也快些換衣服吧,掌司應(yīng)該快來了。”
九雙眼睛盯著她,讓她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更覺頭皮發(fā)麻。
算了,她再扭扭捏捏地反而引起別人懷疑,還好她有準備。
李巖迅速地脫掉外衣,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三下五除二地穿好小太監(jiān)制服。
她換完衣服就發(fā)現(xiàn),大家看她的眼神都變了。
怎么回事?難道她被發(fā)現(xiàn)了?不可能啊,她只相當于換個外套,應(yīng)該沒有露出什么破綻吧?
王安也愣了一下,便笑著解圍:“李巖,你的家境應(yīng)當不錯,不似我等貧寒吧。”
“是啊,我從小到大都沒穿過中衣呢。”鄭源說。
李巖頓時明了,她這是被仇富了?
她的目的與其他人不同,行事應(yīng)當以低調(diào)為先,還是不要太出挑,泯然眾人才好。
李巖拿出前世四年練的表演技巧,眼眶瞬間變紅,還沒給眾人反應(yīng)的時間,眼淚就如斷線的珠子一個接一個地掉下來。
“這是……這是我爹留給娘的。我爹去世了,我娘一直舍不得穿,這次我進宮,不知何時才能再見我娘,她就把布料給我做了衣服。她聽說宮里會發(fā)衣裳,就制成了中衣,讓我貼身穿著,讓我在宮里干活的時候能舒服些……我想我娘。”
李嫣雙手捂眼,做悲戚狀,心中暗暗為自己的機智點個贊。
“俺也想俺娘了。”鄭源突然說。
“我也是,我現(xiàn)在就想家了。”
……
李嫣松口氣,眾人都紛紛訴說剛剛離開家的離愁別緒,不再關(guān)注她的中衣。
錢掌司和姜掌司來的時候,好幾個人的眼眶都紅紅的。
他們見狀也了解新來的孩子們的苦楚,沒有說其他。
只是開始介紹宮內(nèi)的情況。
“內(nèi)府有二十四個衙門,包括是十二監(jiān)、四司、八局。十二監(jiān)包括司禮監(jiān)、內(nèi)官監(jiān)、司設(shè)監(jiān)、御馬監(jiān)、神宮監(jiān)、尚膳監(jiān)、印綬監(jiān)、直殿監(jiān)、尚衣監(jiān)、尚寶監(jiān)、都知監(jiān)、御用監(jiān)。四司是惜薪司、鐘鼓司、寶鈔司、混堂司。八局分別是兵仗局、銀作局、巾帽局、浣衣局、內(nèi)織染局、針工局、酒醋面局、司苑局。你們今后去那個衙門當差,還要看哪里缺人。現(xiàn)在皇宮內(nèi)正值多事之秋,沒有我的命令你們最好不要隨便出這個院子。等你們學好規(guī)矩,分派了差事,自然有機會真正了解皇宮。”
“是。”
“嗯哪。”
“行啊。”
……
參差不齊的聲音再次響起。
錢掌司揮揮手,不耐煩地說:“都別說了,以后回答統(tǒng)一唱‘喏’,知道了嗎?”
“喏——”
十個人的聲音整齊劃一,疊加起來十分響亮。
錢掌司滿意地點點頭。
“在宮里有幾個忌諱,你們一定要注意,否則丟了小命別怪我沒提醒你們。”
“第一,少說多做。尤其不能亂議主子們的是非,被抓住了,輕則杖刑,重則丟命。”
“第二,一定要守禮。見什么品級的官,該行什么樣的禮,這兩天我就會教你們,這個必須記牢,不能出錯,輕則得罪人而不自知,重則被抓住把柄一輩子翻不了身。”
“第三,保持整潔。我不管你們在老家的時候有什么壞習慣,在這里必須每日洗臉漱口,三日內(nèi)必須擦身一次,身上不能有任何異味……”
李嫣耳朵聽著這些要求,腦海中閃過四個大字:員工培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