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嫣被楊錦程帶到惜薪司掌印那里作了一個揖。
惜薪司魏掌印跟尚膳監劉掌印剛好相反，他長得瘦瘦的，皮膚有些黃，但看起來還算和藹。
魏掌印見到李嫣，想了想說：“好像看東門的張老頭去漿家房了吧？”
楊錦程忙道：“回掌印，張老頭的確是去漿家房了……不過這幾天涿州、通州、薊州的炭陸續到了，薪炭處正忙著分炭……”
“那就先讓他跟著分炭吧。”
“喏。”
李嫣知道楊錦程不待見她，她私下問劉曉瓊原因。
“漿家房是什么地方啊？看楊錦程的樣子似乎挺受掌印器重。”
劉曉瓊問李嫣見魏掌印時是什么情況，李嫣事無巨細的說了一遍。
劉曉瓊聽罷，對李嫣說：“漿家房就是浣衣局。浣衣局是二十四衙門唯一不在皇宮內的，其實那地方就是給那些宮外無人養老，又干不動活的老宮女、老太監等死養老的地方。”
李嫣恍然。她見劉曉瓊欲言又止，就說：“劉大哥有什么話就直說吧。”
劉曉瓊說：“算了……明天你就知道了。錦程因為幫了羅監丞的忙，被羅監丞推薦給魏掌印，現在已經是掌司了。他不知道聽誰說了高木的事，對你有些誤會，你別介意，找個機會把誤會解開就好了。”
李嫣只能點點頭。
第二天，李嫣被帶到了薪炭處。
宮中所用的炭，都要做成規定的尺寸，有放在火盆里用的，有放在熏爐里用的，運進宮的炭大小已經做得很好了，只是有些仍然需要分揀出來。
上好的炭要先緊著皇上、妃嬪、皇子公主等主子用，其次按照官員的品級，由好到差，分級送給京城的官員和衙門。
李嫣就是要揀出大小一樣的炭，把它們整齊的裝到紅籮筐里。
送到宮中來的炭已經是全國最好的炭，易燃、煙小、燃燒時間長，由于宮內都是把這些上好的炭放到紅籮筐里送往各處，宮內的好炭就被外面的人稱為紅羅炭。
李嫣的爺爺按照官職每年也會領十框紅羅炭。
因為紅羅炭只發給有品級的官員家，所以一些家里有錢卻無人做官的人就會出高價購買紅羅炭，更有一些官員為了賺錢私底下偷偷賣掉紅羅炭，然后再買普通的炭自家用。
可以說，燒紅羅炭成了身份的象征。
爺爺醫術高超，很多官員趁著爺爺沐修的時候，私下請爺爺看病，也會給不菲的診費。加上爺爺的鋪子托管家的福，經營有方，所以李府從不缺銀子，也不需要賣紅羅炭。
李嫣一邊分炭一邊胡思亂想著。
她坐在一個小杌子上，挑炭、揀炭，不一會兒，手就漆黑一片像是泥塑的，又干又痛，持續的彎腰也讓她腰酸背痛，頸椎肩膀也痛，甚至坐久了屁股也痛……不說進宮前，就是進宮后她也沒干過這么大的體力勞動。
她忍不住站起來活動一下身體。
有個管事太監快速走過來，指著李嫣罵道：“干什么？誰讓你站起來的？”
李嫣立即賠笑道：“大人，小的坐得屁股都要變成兩半兒了，您看，讓小人活動一下，等下小人一定干得更好，更快。”
其他內侍也跟著起哄：“是啊，讓我們休息一下，我們干得更好。”
“讓我們活動一下吧。”
“是啊，我的屁股也兩半兒了。”
管事太監氣得大聲說：“你們屁股本來就是兩半兒的，別給我廢話，快給我干活，你——”他說著指著李巖說，“你給我額外再挑五框。”
What？
這里的一框可抵現代十幾框大小，李府一個冬天就發十框紅羅炭，今天一天就讓她把半個冬天的挑揀完，她不知不喝不睡覺也干不完啊。
這不是要了她的小命嗎？
李嫣現在無比后悔當這個出頭鳥。
李嫣眼睛轉了轉，走到管事太監身邊。
“你要干什么？”
“公公，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說。”
管事太監一聽，料想李嫣這個還沒到他肩膀的小孩子也干不出什么，就跟著李嫣過去了。
李嫣把管事太監拉到一個無人看見的地方，塞給他一個銀錠子，說：“您看，我今天突然鬧肚子，萬一不小心拉出來，拉在給官家的炭上……”
管事太監被李嫣說得惡心的咧嘴，利落地收了銀子，“好了好了，你今天可以休息了。”
李嫣又舔著臉繼續說：“我剛來惜薪司，可能水土不服，所以病也有些重，您看，我得幾天才能康復啊？”
管事太監在袖子里墊了墊李嫣給銀錠子，說：“休息三天吧，我可憐你年紀小，又是新來的，就多給你休息幾天。你康復了就早點兒來上工，不能拖，知道嗎？”
李嫣立即賠笑說：“一定一定，大人真是體恤屬下的好掌司。小人還沒見過像大人這樣通情達理的。”
管事太監得了銀子，又聽了李嫣的奉承話，剛才哪點兒不愉快早就飛到九霄云外去了，樂呵呵地說：“行了，你這就回去休息吧。”
“多謝大人！”
待管事太監走遠了，李嫣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她沒想到分揀炭是這么累的活計，她整整干了近兩個時辰，管事太監居然還不讓休息，其他人看起來也是習以為常的樣子。想起昨天在掌印太監那里的情景，魏掌印原本應該是想讓她去看門，可是楊錦程一句話，就讓她從輕輕松松的守門人變成了辛辛苦苦干體力活的勞工。
她本以為楊錦程只不過情緒上不滿，發泄一下罷了，沒想到他居然做得這樣絕。
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果她一再退讓，對方依然步步緊逼，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氣了。
她再給他最后一次機會，她打算去找他說清楚高木的事情，如果楊錦程依然固執地認為高木是她害的，而且繼續給她使絆子，那她也絕對不會坐以待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