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大人……
季冬陽看著整齊的床鋪,暖暖的輕笑,那丫頭總是喜歡調(diào)侃自己,補課的時候她喜歡叫自己季老師,玩笑的時候叫自己季大人,只有當(dāng)著外公和她媽媽的面時才肯正經(jīng)的叫自己一聲‘冬陽’。
可是,現(xiàn)在她卻什么都叫不出來了!她居然變成了啞女,每天跟人交流只能是打個簡單的手語,要么就是手寫,或者用手機拼寫。
曾經(jīng)充滿靈氣的姑娘,變得那么安靜。
安靜的宛如櫥柜上的一件瓷器,想不到她的時候,她便宛若不在。
季冬陽又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坐在床上,撫著淡藍色的床單,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這十年的光陰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季總,下來吃飯了!”宋奕在樓下喊。
季冬陽抬手揉了揉眉心,起身下樓去。
宋奕叫了餃子粑還有芋兒蒸排骨還有禾豐珍珠粉。季冬陽下來的時候,宋奕已經(jīng)把吃的裝了盤子,整齊的擺在了餐桌上。見他下來,宋奕笑道:“快來嘗嘗,我叫了特色小吃,好像很不錯。”
季冬陽先去洗了手,又回來坐在主位上,看著餐桌上的吃食,輕輕地虛了一口氣,拿起筷子加了一個餃子粑放到嘴里。這是本地的特色小吃,季冬陽有十年沒吃到了,一入口都是記憶的味道,一時間剛從回憶里拔出來的思緒又被扯了回去。
“季總,好好吃飯?!彼无瓤粗径柍粤诉@口忘了那口的樣子,低聲提醒了一句。
“嗯?!奔径桙c了點頭,喝了一口湯,“宋奕,你這幾天著重辦一件事?!?/p>
“什么事?”宋奕問。
“你打聽兩個人,一個姓谷,叫谷朝陽,另一個姓藍,叫藍靜。”
“明白,谷雨的父親和母親,對吧?”
“嗯,聰明。”
“不是聰明,是用心了!”宋奕搖頭道。
季冬陽滿意的點了點頭,沒再說什么。宋奕笑著往前傾了傾身子,笑問:“唉,老板,看在我這么用心工作的份上,給加點工資吧?”
“給?!奔径枈A了個餃子放到宋奕的碗里。
“……老板,您真行?!彼无瓤扌Σ坏玫陌扬溩尤炖铮坝绣X人都叩門是吧?”
季冬陽橫了他一眼,把飯碗一放,拿了紙巾抹了嘴巴起身走了。
宋奕看著他的背影,無奈的笑了笑,拿起手機來給餐桌上的殘羹剩飯拍了個照片,找到谷雨的手機號碼發(fā)送過去。
谷雨叫的外賣還沒送到,因為這幾天勞心勞力,她靠在沙發(fā)上睡著了。手機鈴響把她從淺眠中驚醒,抓過手機看了一下時間,又點開信息看了一眼,無奈的呼了一口氣。
門剛好被敲響,她放下手機去開門,門外除了送外賣的小妹,還有一個干練的姑娘??匆妬砣斯扔晷α耍@是她高中時候的同學(xué)如今的閨蜜田靜和,也是陶瓷廠設(shè)計一部的主管,是自己的得力干將。
“谷雨!”田靜和上前來跟谷雨擁抱,“恭喜你哦!得了大獎!”
谷雨拍拍對方的肩膀,表示謝意。田靜和轉(zhuǎn)身從外賣小妹的手里接過帶子,笑問:“多少錢?”
“剛這位女士在網(wǎng)上已經(jīng)支付過了?!蓖赓u小妹笑道。
“那好,謝謝了?!碧镬o和一邊道謝,一邊拉著谷雨進門后把東西往茶幾上一放,再次轉(zhuǎn)身跟谷雨擁抱歡呼:“谷雨你太厲害了太厲害了!你知道嗎?我從網(wǎng)上看到關(guān)于拍賣會的報道,知道你的那組作品拍出了天價,壓過所有的獲獎作品,我高興地一個晚上沒合眼!”
谷雨也開心的笑,伸手拉著她在沙發(fā)上坐下,然后去拆食物的包裝盒。
“來來,我來!咱們大藝術(shù)家別動!你的手現(xiàn)在可金貴著呢!”田靜和一邊拆食物的包裝袋一邊興奮的說道:“我聽總經(jīng)辦的人說,許總說這回要給你發(fā)個大紅包,還要給咱們設(shè)計部的所有人都提一級工資!你知道吧,設(shè)計部的所有員工聽了這話都高興瘋了。”
谷雨聽了這話也非常高興,笑得合不攏嘴,連連點頭表示一定要好好地慶祝一下。
“我還以為許少會叫你去他們家吃飯呢。沒想到他給我打電話叫我來陪你。谷大設(shè)計師啊,人家許大少爺對你的心思可真是沒話說哈!你也別老是抻著人家,這么好的男人,小心被別的姑娘搶走了?!碧镬o和說著,把筷子遞到谷雨的手里。
谷雨低頭吃東西,唇角帶著淡淡的笑。
許寒是不錯,兩個人中學(xué)時候的同學(xué),小時候總喜歡跟自己開玩笑,后來自己出事兒了他不但救了自己一命,還求他父親把自己留在了陶瓷廠,為此,他也放棄了自己隨心所欲的生活被他父親給綁在了陶瓷廠。這一綁就是十年。
谷雨知道,許寒放棄自己喜歡的籃球,放棄省籃球隊的特招生名額在陶瓷廠做這個市場部總監(jiān)全都是為了自己。只是,自己卻因為舊日恩怨未了不能給他的感情一個回應(yīng),這么多年了只能裝糊涂,對他的好視而不見。
“快吃,吃??!想什么呢!”
谷雨回神,笑著點了點頭,開始吃東西。
手機鈴響,谷雨看了一眼不是自己的,便示意對方接電話。那姑娘從包里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忙接起來:“你好,我是田靜和。”
“小田啊,這一批出口的貨品有點問題,你最好趕緊的來一下?!?/p>
“能有什么事兒???這批貨是我親自盯著進的窯爐??!”
“質(zhì)量有點問題,幸好發(fā)現(xiàn)及時,你還是趕緊的來一趟吧,否則貨發(fā)走了若是再被退回來就更麻煩了。”
“質(zhì)量有問題你找質(zhì)檢部??!”
“質(zhì)檢部的人在呢,他們說是你們設(shè)計部的問題,你還是過來一下吧。”
“好好好,我馬上過來。”掛完電話,田靜和對谷雨說道:“設(shè)計部的人說了,明天晚上大家一起慶祝。今晚你先好好地休息一下,明天我來接你哈!”
谷雨點了點頭,把田靜和的包拿過來遞給她。
“走了!你累了這么久,好好休息一下?!碧镬o和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來,又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走了。
送走了好朋友,谷雨也沒心思吃飯了,回來把茶幾上的東西收拾干凈了丟到垃圾桶里,拿了鑰匙拎著垃圾袋子出門去丟垃圾。
下樓梯的時候遇到廠里的同事,大家都跟她打招呼,谷雨微笑著一一點頭。
丟掉垃圾,谷雨又在職工宿舍后面的小公園里坐了一會兒,方回了宿舍。一進門便看見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在閃,拿過來一看是許寒來的電話。
“小雨,出口的那批貨設(shè)計上有點問題,你十分鐘后下樓來,我來接你?!痹S寒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谷雨忙把手機放進包里,然后回臥室換衣服。
十分鐘后,許寒的那輛奧迪Q5飛速的沖過來,一個漂亮的甩尾停在宿舍樓門口,谷雨也剛好拎著包急匆匆的從里面出來。
許寒推來副駕駛的車門朝著谷雨喊了一聲:“快,上車。”
谷雨坐進車里隨手帶上車門,麻利的抬手拉安全帶扣好。
“這批瓷器是直接出口去法國的,花樣設(shè)計以及釉色都嚴格按照對方的要求,是珍珠釉琺瑯骨瓷,有幾百對花瓶,還有幾千套茶具,茶杯等共計一萬兩千件。貨品裝箱的時候質(zhì)檢員也驗過,當(dāng)時沒發(fā)現(xiàn)什么問題,但封箱的時候他們不小心碰壞了一個花瓶,倉庫的老師傅無意間發(fā)現(xiàn)摔碎的瓷片上的花紋不對。然后開箱檢查,發(fā)現(xiàn)整批瓷器的底紋都不對,于是打電話上報質(zhì)檢部,現(xiàn)在生產(chǎn)車間跟設(shè)計部互相推諉,責(zé)任難定,鬧到了我爸爸那里?!?/p>
谷雨皺眉搖頭,心想出口的產(chǎn)品素來要求更加嚴格,只是跟法國人做生意也不是頭一遭了,這些人怎么能這么大意呢!花紋不對,東西居然都要出庫了!這一層層的關(guān)卡是干什么吃的?!
看了一眼谷雨焦慮的神色,許寒又勸道:“好了,你也不用太著急,我爸叫我把你接過去,也就是想讓你幫著想想辦法。這段時間你一直沒在廠里,這事兒怎么算也算不到你的頭上?!?/p>
谷雨搖了搖頭,現(xiàn)在不是追究責(zé)任的時候,出口的貨品,若是耽誤了交貨時間,那是要賠付雙倍的違約金的。即便藍鳳陶瓷廠不缺錢,但錢也不能這樣糟蹋。更何況信譽掃地,以后還怎么跟人家合作?
許寒自然知道谷雨心里真正著急的是什么,拍拍她的手勸道:“不要太著急,事情總能解決的?!?/p>
谷雨反手拍拍許寒的手示意他好好開車,許寒卻一把把她的手攥住。
“……”谷雨一怔,低頭看著被許寒握住的手,輕輕地掙了掙沒掙開,只得轉(zhuǎn)臉看向車外。
許寒見谷雨沒再掙扎,便輕輕一笑,吁了口氣把她的手放開了。
倉庫離谷雨的宿舍不愿,許寒開車也快,十幾分鐘就到了。
就這十幾分鐘的工夫,設(shè)計部的兩位主管田靜和和趙曉波,質(zhì)檢部的總監(jiān)以及這批貨的質(zhì)檢員等人都已經(jīng)到了。大家看見許寒和谷雨進來,一個個沉著臉都不說話。
“怎么回事兒?”許寒皺眉問。
“你看看,這螺旋斗紋都是反的。”倉庫的老師傅把一只茶杯遞給許寒。
這是一只珍珠釉琺瑯中式蓋碗,底色為明黃釉繪細細的金線螺旋斗紋,主圖案是琺瑯繪彩祥云團龍,明亮的琺瑯繪彩跟珍珠釉黯啞的光澤形成對比,不管是做工還是色澤都極為精巧奢華。
一切都很完美,如果不是螺旋斗紋的方向是逆時針的話。
谷雨只看一眼便知道這事兒難辦了。那些法國佬本來就很苛刻,每回質(zhì)檢的時候都恨不得雞蛋里面挑骨頭,這回藍鳳把這么大的骨頭送人家眼前去,人家還不得好好地抱著啃兩口?
“許總,這事兒怎么辦???”銷售部的科長許貢苦著臉問許寒:“這張訂單我們銷售部可是盯了好久了!上一次里昂就對我們的工藝不滿意,嫌粗糙,若不是他們因為資源為題自己不能燒制骨瓷,這批訂單我們根本拿不到的!現(xiàn)在好了,跟法國人的生意這回是做到頭了!”里昂
許貢是許寒的堂弟,在藍鳳陶瓷廠也算是皇親國戚了,若不是這事兒最終牽扯到設(shè)計部,牽扯到谷雨,也就是最終會驚動許寒,他早就壓不住怒火要朝著設(shè)計部發(fā)飆了。
“田靜和,你怎么說?”許寒看向田靜和。
田靜和偷偷地瞄了一眼谷雨,咬牙道:“這單是我們設(shè)計一部做的,跟二部沒關(guān)系,我會徹查的?!?/p>
許貢立刻朝著田靜和吼去:“查,查,查!查有什么用?現(xiàn)在這單上百萬的單怎么算?我還有百分之七十的貨款沒結(jié)賬呢!況且,不能按時交貨,我們要兩倍賠付!這責(zé)任你們設(shè)計一部負得起嗎?!”
田靜和想要反駁,卻被谷雨的一個眼神給制止,咽了口唾沫把那些氣話都壓下去,依然面帶不甘的問:“那以許科長你的意思這事兒該怎么處理?”
“我若是知道怎么處理,我還在這里干嘛?”許貢沒好氣的瞥了谷雨一眼。
許寒皺眉道:“不行先提前約見一下里昂,跟他實話實說,如果他愿意接收這批貨,我們可以再給他一定的優(yōu)惠。”
“許總,你也跟里昂那人打過交道,知道他是個什么性子。您覺得僅僅是優(yōu)惠,他能接受這批貨嗎?再說,這事兒恐怕也不是里昂一個人說了算的?!痹S貢無奈的搖頭,“許總,你別難為我了,這事兒我是真的無能為力了。你如果真的硬是把這件事情押到我們科的頭上,那我承認我無能,我辭職?!?/p>
“你……”許寒看著許貢揚長而去,氣得說不出話來。
“許總,這事兒主要是我的責(zé)任。該怎么處置,該怎么負責(zé),我聽從公司領(lǐng)導(dǎo)的意見?!碧镬o和說道。
“這就不是哪個人站出來負責(zé)的事兒!問題是我們跟法國人的合作怎么辦?!”許寒沉聲嘆道。
谷雨上前兩步,擋在田靜和面前,用手語表示:我可以去找里昂談?wù)劇?/p>
“你去?這……”這不是趕鴨子上架嘛!許寒急的跺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