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羽完全看呆了眼，學校里那些女孩子吃飯哪個不是狼吞虎咽活像餓了八百年的樣子，即使自詡為淑女吃飯也是做作的很，而這個女孩子垂著眉眼安靜吃飯的樣子真的好優雅，她那白皙的小手握著筷子，那筷子仿佛玉箸，一瞬間連檔次都提高了。

徐仙枝的丈夫性格老實巴交，吃飯的時候一句話也沒說，倒是多看了云涯兩眼。

云渺坐在云涯和鐘蝶中間，他筷子拿不穩，一直都是鐘蝶在喂他，云涯不喜辛辣的飯菜，整頓飯她只吃的擺在眼前的那盤土豆片，她放下碗筷，碗底干干凈凈。

“我吃飽了，小蝶阿姨，渺渺我來喂吧，你先吃飯吧”，她自然的接過鐘蝶手里的飯碗，一小勺一小勺的喂著云渺。

徐仙枝聽到云涯的話疑惑的看向鐘蝶：“妹子，這倆孩子不是你的”？

鐘蝶目光直視徐仙枝：“故人之子，托我照看”。

“那故人呢？是照看一個月還是半年”？

鐘蝶看向碗里：“一輩子”。

徐仙枝一拍桌子，倒是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云渺身子瑟縮了一下，云涯拍了拍他的背，平息他的恐懼。

“妹子你糊涂啊，你才二十九歲，正是好年紀的時候，你還沒嫁人生子，怎么就找了倆拖油瓶”？感覺這話說的不妥，趕忙看向云涯，云涯垂著腦袋拍著云渺的背，看不見臉上神色。

“不是拖油瓶，我寧愿一生不嫁，也要把倆孩子拉扯大，我敬您一聲嫂子，但如果您再說出這樣的話，就別怪我從此不踏您家的門檻”。

倆孩子是她看著長大的，讓她眼睜睜看著兩個孩子流落街頭，對不起，她做不到。

她面色決絕，徐仙枝喉嚨噎了噎，忽然不知道該說什么。

徐仙枝的丈夫程磊拍了拍桌子，“好了都別吵了，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孩兒他媽你就別計較了”。

走出程家，鐘蝶看了眼跟在身后的云涯，她牽著云渺的手慢悠悠走著，感受到鐘蝶的目光，抬頭微微一笑。

“小蝶阿姨”。

“程家嫂子的話你別放在心上，她沒有別的意思”。普通的五歲小孩能懂什么？不哭著找吃的就不錯了，但鐘蝶知道，小小姐不一樣，外界傳言紀家小小姐小天才的名頭沒有一點摻假，她從小就有一種超乎同齡的聰慧和穩重，她怕程家嫂子的話在她心里留下陰影，故此一說。

云涯笑容甜甜，眼神懵懂清澈：“徐大娘手藝好又熱情，我很喜歡她，也喜歡吃她做的菜”。

鐘蝶懷疑自己想多了，小小姐即使再早熟也只是個五歲的孩子，沒有歷盡人事滄桑，哪里知道那么多呢。

她走過去揉揉云涯柔軟的頭發，笑著說道：“那就好”。

云涯和云渺的房間與鐘蝶的房間挨著，中間有一扇門相通，這樣半夜發生什么事情鐘蝶也可以快速的趕過來，一張一米二的小床，一個衣柜，一張小書桌，十分簡陋，兩人雖然才五歲，但鐘蝶怕兩人半夜掉床，于是把床移動到靠墻的位置，又加固了一塊木板，然后在床邊的地上放了一排凳子，就是防止兩人掉床。

云涯給云渺洗過腳之后牽著他走進來，看著在忙活的鐘蝶說道：“小蝶阿姨，把這些凳子都拿走吧，我不需要”。

“那怎么行，我不看著你們睡覺不放心啊，萬一你們半夜掉床可怎么辦”？

云涯無奈的搖搖頭，她什么時候掉過床？

鐘蝶忽然想起小小姐剛出生的時候沒有哭，可把小姐給嚇死了，怕是個死胎，后來接生的醫生在小云涯屁股上拍了幾巴掌，小云涯因為疼才扯著嗓子大哭起來，這是鐘蝶唯一記起來的小小姐哭的一次，后來小小姐不論是餓還是渴還是想要撒尿都沒有像別的孩子那樣用哭來引起大人的注意，她從小就非常安靜，不哭不鬧，當然睡姿也是十分整齊，晚上睡覺前是什么樣早上醒來還是什么樣，鐘蝶就沒見過這么乖的孩子。

雖然這個一米二的簡陋小床和紀家那張柔軟寬大的公主床沒法比，但鐘蝶想，依小小姐的性子，即使睡在稻草窩里小小姐也會睡的非常安穩吧。

她想了想還是把凳子拿開了，云涯和云渺爬上床，紀蝶給兩人蓋好被子。

“晚安”。

云涯微笑著回道：“晚安”。

屋子里熄了燈，門被輕輕關上，她聽到鐘蝶走遠的腳步聲。

窗外投射來一線幽暗的月光，落在床尾，云涯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被子下她握著云渺的那只手手掌心忽然一癢。

她扭頭，月光下，能讓渺渺看到她的唇形“渺渺，睡不著嗎”？

手心撓了撓。

“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陌生的風景，陌生的人，他們讓你害怕了嗎”？

“你想媽媽了對嗎”？

“其實我也是”。

“渺渺，不要怕，涯涯會一直陪著你，我做你的嘴巴，當你的耳朵，說你想說的話，聽你想聽到的聲音”。

心底忽然涌上一股酸澀，這時的她還不懂這種名為悲傷的情緒，她一日日的奔赴成長而去，而渺渺，卻永遠止步在這一年。

她想，如果她沒有被姜錦瑟趕出紀家，沒有淋那場大雨，渺渺是不是就不會生病，不會變成傻子，他已經被老天奪取了聲音和說話的權利，現在還要他不能思考。

她想起鐘蝶對她說過的話，云深是個白眼狼、負心漢，他氣死外公，趕走媽媽，更是讓兩個五歲的孩子無家可歸，紀氏是外公留給她和渺渺的產業，她一定要奪回來……

她恨云深嗎？不知道，小時候她為了引起爸爸的注意，努力的表現出自己的優秀，期望他會喜歡自己，后來她發現那是徒勞，只有出現在公眾面前，他才會表現的溫柔，實則那溫柔背后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冷漠寒冰。

他如果真是鐘蝶口中罪惡滔天的人，她該恨他嗎？

恨……這是個多么沉重的字眼，這時候的她，還不明白這個字下所承受的重量和代表的含義。

她聽到身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云涯收回思緒，閉上眼睛，幾乎瞬間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