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萬籟俱寂。

不說這話問得突兀，你不過一個小小的白衣女童，有何資格詢問長公主的愿望。

明明問得不是自己，寧易寒卻覺得自己心跳漏掉了一拍，情不自禁地緊張起來。

而蕭遺別卻是眼中異色一閃，而后頗為有興趣的樣子看著。

林輕諾眉頭微蹙，這是何意？

……

婆娑大的葉片被夜風刮得颯颯作響，跳躍在火盆中的篝火也被連累得搖搖晃晃，忽明忽滅的光影打在人的臉上，留下一片斑駁的異色。

于歸抿著唇，胸口跟打著鼓似的響著，或許這個時刻，沒有任何人會比自己更緊張了。

擔心她不回答自己的問題，又擔心她回答了自己的問題，卻給了自己一個和秦朗一樣難以實現的愿望，這樣這事情不僅無法很好地善后，很可能還會帶了一些難以預料的后患。

清涼的夜晚如同蟄伏黑暗中的野獸吞沒了搖曳在心頭的微光。

長公主似是有一絲訝異，微微勾唇，空洞的雙眼沒有神采地對著于歸，聲音輕輕地挑起：“愿望？小桃姑娘的意思是——你可以幫我實現我的愿望？”

有些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沫，于歸在無形的壓迫力下點點頭，心頭如一塊大石壓著，她知道，她如今這一舉動，很有可能在日后給他們找來無數的覬覦，然而，時勢迫人，她別無選擇。

“可以。”

“呵，”一聲輕笑，顯示了聲音的主人的不信任和嘲諷，阿芷有些擔心又有些尷尬地輕輕拽了拽她額娘的袖子。

“小桃姑娘，要知道，禍從口出，本宮念在你年幼無知，若現在退下，本宮可既往不咎，若不然，本宮雖也是女流之身，但向一國公主詢問愿望，可不是一件可隨意輕視的小事兒……”

微微上挑的語調，勾得在場所有人的心肝兒一跳。

“呵呵，”于歸卻是清澈地一笑，眼神里慢慢又有了笑意，事情既然已經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那么，再退縮就沒有意義了，“公主雖身份尊貴，但我不是什么無知小兒，一諾千金的事情，也是知道，我剛剛所說的話，并非玩笑，公主切莫誤會，我是真心詢問公主的愿望。”

十分誠懇而坦然的語氣，不僅顯示了于歸毫無畏懼的心理，更代表了她問心無愧的態度。

長公主不由沉默了一下，眉梢也柔軟了些，沉思片刻，忽然抬向左邊撫去，阿芷見此趕緊牽住她的手，長公主順勢抓住，而后緩慢而溫柔地順著她的手臂輕輕地撫上她的肩、她的臉。

“我姑且信你一次，”和緩的語調，輕柔的聲音，長公主似乎陷入某種哀傷的回憶里，“我的眼睛，在連仲離我而去之時也一同離開，然而，我的阿芷，我和連仲唯一的骨肉，從她出生，我便從沒有見過她的樣子，她的哭，她的笑，我都不知道，余生已過半矣，而我此生唯一的愿望，不過想親眼看看這個我到如今都無緣得見的女兒，我的阿芷。”

沉緩的嗓音之下是女子難以口述的悲傷，眾人至此都微微沉默，玄臨帝聞此也暗了眼神，嘴唇微抿，不敢去看這個褪去了華麗的公主外衣的，悲傷的，孤獨的，和自己流同樣的血液的，女人。

寧易寒眼神微微有些閃爍，長公主的眼睛失明一事是五國都知道的事情，其緣由也是民間百姓口耳相傳的一個佳話和憾事。

駙馬乃當時的金科狀元，殿試結束時偶然遇到了碰巧出來尋找皇兄的公主，彼時的公主年幼純真，二人初遇便一眼傾心，隨后為皇帝所知，駙馬，依舊是彼時的連仲也是個有棟梁之才的，皇帝愛才，在將公主許配他之后，也沒有如同古例一般讓他從事閑職，而是根據他的才能，給了他一個五品侍郎的官位，哪想，世事難料，公主、駙馬二人伉儷相愛、琴瑟想和沒多久，一次，正值年輕的帝王意欲微服私訪，機緣巧合，駙馬也同行，奈何天有不測風云，眾人回程途中突遇叛黨襲擊，本是文官出身的駙馬為了救皇帝，以身擋箭，送了自己的性命，公主大慟，本遇雖其離去，熟知此時突然發現有了身孕，萬萬不可輕生，而之后在皇帝的愧疚之下，身體孱弱的小公主一出生便有了堪比皇后嫡女的尊貴身份，再加上對公主的愧疚和姊弟之情，對于這個小公主也是寵愛無比，只是，可惜的是，由于慟哭，長公主原本明亮如星辰的雙眼卻慢慢地失去了光明，不論是宮中御醫還是民間神醫，乃至各國醫者，重賞之下亦無人能將其治愈，而之后小公主才降生，這也成了如今為君數載的玄臨帝的心病……

如今，長公主忽然許出如此一愿，雖是情之所至，但卻著實令人為難，小桃姑娘能夠治愈嗎？

寧易寒有些擔心，他記得，小桃說過，她只會開藥，治病什么的都是不會的……

無人能知的是，于歸此時卻是松了一口氣，感覺心口懸著一塊天大的石頭落了地，還好還好，不是什么坑爹的復國報仇之類的，嚇死她了。

“小桃姑娘，可以實現嗎？”嘴角微勾，長公主再次回復了之前的高貴矜持。

于歸此時也不是很確定，咬了咬唇，才點點頭：“可以試試，應該沒有問題。”

眾人嘩然，玄臨帝也大驚失色，而后有些激動地抬了抬手。

“我試一下。”于歸抬手，剛準備指向長公主的眉心，忽然意識到周圍一圈人的存在，有些不自在地縮回手，摸了摸頭，“那個，長公主，現在嗎？還是，咱們換個地方。”

無人回答。

于歸有些尷尬又有些緊張，望了望狐貍，才無奈地重新聚靈于指。

“狐貍，讓他們退下。”清冷的語調，于歸眼神一下子變得清明而冷靜。

“啊……”一聲幾乎無法置信的低呼，原本還圍在四人周圍的侍衛和兵士都在一股看不見的力量下推開一大圈，而以于歸他們為中心，空出了一塊幾乎三米來寬的地方。

“小桃姑娘，你真得可以治好我額娘的眼睛嗎？”一直在旁默默看著的云仲，此時也按捺不住自己緊張而又激動的心情小聲問道。

于歸輕輕笑了笑，沖她眨了眨眼睛，沒有沒話。

星圖中此愿已成，那么，只要實現，她就可以取出第二個星引了。

幾乎是無聲無息的，眾人一陣抽冷氣，只見于歸原本還晶瑩無物的指尖上忽然燃氣一顆泛著淡淡粉色的光芒。

“長公主，我現在想看一下你眼睛的情況，請不要動。”于歸吸了一口氣，小心地將指尖置于長公主眉心，一層淡粉色的微光頓時覆在長公主那牡丹般的面容上。

其實，如果是在現在，來個掃描什么的就好了，可惜，這個年代注定是實現不了的，而根據之前的推測，長公主這眼睛估計不少牛人都看過，把脈肯定是看不出個什么了，還不如直接用靈力探測。

眨眨眼，于歸忽然咧唇笑了笑，果然，如她所料，公主的眼睛失明是因為神經衰弱的緣故，進而功能退縮，喪失，最后導致不能視物。只是，卻還沒有壞死，心情有些愉悅，只要沒有壞死，就不是什么難治的，只是，對于用藥物治療的御醫們來講，卻是有些困難的，畢竟，枯木逢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可以治。”勾唇，于歸語氣輕快地道。

眾人嘩然，紛紛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寧易寒也松了口氣，嘴角浮現一絲溫暖的笑容。

宮螭卻是黑了臉，眼神中有不明的光芒出現，貪婪、嗜血、嫉恨……

“呵呵，長寧，是不是很有意思？”蕭遺別瞇著狹長的狐貍眼，嘴角的笑意愈發深邃。

“真的嗎？”長公主卻是有些激動，她這眼睛盲了數十載，不論哪位太醫在把完脈之后都只是搖搖頭，不敢聲稱自己可治，可是，如今，這姑娘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說自己的眼睛可以治，而這種場合下，她也并不懷疑有人敢說謊，那么……

“這位姑娘，若是你能替朕治好長公主的眼睛，你就是朕太和國的貴人，金銀財帛，只要姑娘開口，朕必不會辭。”玄臨帝本想說黃金的，但忽然想到上次宮螭一說賞金這姑娘就暈過去，雖知那次或許有些貓膩，但心憂系之，還是謹慎些好。

“好說好說。”于歸的笑容更深了。

心情怎么這么好了，雖然覺得有什么事情好像自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