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子笑是個孤兒,直到哥哥將她帶離孤兒院,她才有了一個身份。
哥哥也是孤兒院的孩子,那一年,她被抱進孤兒院的時候只有一歲,院里的阿姨們用一種同情的目光看她,當然,她當時完全不能體會那是一種怎樣的感情,她只知道,自己來到一個陌生的環境,比之前更加陌生的環境。
之前的印象,對于一個僅有一歲的孩子來說,稱不上記得,只是恍惚知道自己從沒有得到過應有的擁抱和親吻。
哥哥看她的眼神不同,帶著堅定與寵溺,所以鐘子笑一度認為,最開始的堅定都是受了哥哥的影響。
哥哥大她十一歲,擁有一雙跟他年紀不相符的眼睛,那雙眼太過沉重,幽深不見底。
她一直不知道哥哥叫什么名字,阿姨們也都只是‘他、他、他’地叫著,哥哥說,到孤兒院的那一刻,名字就沒了。
在巴掌大的孤兒院里,鐘子笑憧憬之外的地方。
或許是感覺到她的反常,十八歲的哥哥將她帶出了孤兒院,通過各種幫人打工,送外賣,洗車,發傳單,幾乎所有跑腿的工作他都做過,兩人住在一間只有不到三十個平方的單間,不帶廁所。她怕黑,晚上上廁所,總是哥哥陪著,站在廁所外面,哼著不知名的曲子,證明自己還站在外面,讓她心安。
她以為,這是一輩子。即使是一輩子,她也愿意,沒有父母,沒有愛人,那時候的她除了哥哥,誰也接納不了。
在她進入職業聯盟的同一年,哥哥失蹤,消失得無聲無息,仿佛世間從來沒有過這個人。
她花錢找人調查過,卻怎么也找不到。
她熱愛自己的職業聯盟生活,卻找不到與隊友們的友好相處方法。在隊友看來,她是個擁有強大操作和敏捷意識的隊長,隔著親切感,笑起來,朦朧的慵懶。
沈尋一開始并不是星曜戰隊的副隊,他是經理從別的潛力戰隊想方設法挖過來的職業選手,為了保持戰隊里的平衡,經理沒有讓他當隊長,只是輔佐她的副隊。
沈尋很樂意這樣的安排,沒有意見,始終淡笑如風。
鐘子笑覺得看不透他,或許,只是自己簡單得連一個稍微有點復雜的人,她都懶得去探析。
哥哥離開后,她的一門心思只有游戲,比賽,賺錢。沈尋對她好,她能感受得到,可她不明白為什么沈尋要對自己好,她只有故意疏離,盡量不跟他在比賽之外的事上做交談。
談多了,叉就多了,煩惱也多了,何苦呢。
幽深透紅的池水里,一個赤裸著的女人浸泡在水里,發白的肌膚被池水染著紅光。
她閉著眼,身體以一種極不安全的姿勢蜷曲,一頭長發如同水草在水里散開。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睫毛顫了顫,隨后,眼睛慢慢張開。
冰涼刺骨,幽深寂寥。
鐘子笑舒展開身子,發現周圍激蕩著的是水,一池紅色的水。她驚恐地望著四周的一切,這里是哪兒?水中,對,沒錯,是水中。
可是,她溺在水里卻不覺得難受,因為喪尸不需要氧氣。
頭腦逐漸清晰后,她記得自己在這里的前因后果,心里猛地緊縮。
癩皮喪尸呢?!不在這里,看來還是游上岸再說!
她咬牙作劃水狀,試圖游上水面,卻發現這水仿佛一個無底洞,怎么也游不上去,游得累了,她終于停止動作,靜靜浮在水里,思考目前的情況。
按照癩皮喪尸的脾性,看到她出了危險,一定毫不猶豫跟著跳了下來,那他肯定也在這池水里,而且這池水明顯還有催眠的效果,不然她不會在抵達這里的時候忽然就沒了意識,反而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他要么是在某個池水的角落做著夢,要么是正在尋找自己。
被這無邊的幽靜與昏暗包裹,她的心開始恐慌,一心只想要找到癩皮喪尸,似乎只有找到他,自己就能感到心安。
這是一種依賴,鐘子笑不得不承認,她最害怕的依賴,還是很不知不覺之中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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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那里有個人受傷了。”稚嫩而沉靜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他以為,那僅僅是一聲好奇的陳述,陳述他受傷的事實,跟所有路過的人一樣,最終都會當做什么都沒有看見。
隨之靠近的腳步聲讓他本已極其微弱的心臟幾近停滯——她上前來了。
“哥哥,他流了好多血。”沉靜的聲音再次響起,一只軟軟的小手在自己的鼻前探悉,暖暖滑滑,帶著塵土的氣息。
那應該是一只經常在骯臟地方活動的手,長期接觸腐臭發霉的物品,導致指間殘留著微微腐朽氣味。
“有氣,還有救。”她輕輕地說,沒有再叫哥哥,像是自言自語。
她為什么不害怕,看到一個滿身是血倒在地上的陌生人,還能從容走到他面前。
對了,她不過是個普通人家的小孩,懂得什么叫做害怕?懂得害怕的,只有復雜的人心。
死亡對她而言,怕只是不能吃飯,不能撒嬌那么簡單的事。
“只要還有一絲希望,都不能死掉。”她又輕輕說道。
他胸口猛然一滯,想要抬頭,身體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活著是多么困難的事,為了你所愛的人,和愛你的人。”她頓了頓,“哥哥,我們沒有手機,怎么辦?”
“在他身上找找。”明明是冷冷的聲音,對著女孩說出口,卻帶著難以言喻的溫柔。
身上被那只小手摸了一遍,口袋里的手機終于被摸走。
“喂,XX路這里有人受傷了,很嚴重,麻煩能快點過來搶救傷者嗎?”
她是誰?聲音明明很稚嫩,卻為什么能對面前的血腥坦然面對。
想抬頭,腦袋過于沉重,怎么也抬不起。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他感到身子越來越冰冷,唯有身邊的氣息是溫暖的。
不知過了多久,急救車的鳴笛聲急促地響起。
“**,走吧?!?/p>
“恩。”
誰?她到底是誰?剛才那冷冰冰的聲音,明明喚了她的名字,他卻怎么也聽不清。
因著父親的關系,林雁南從小過著危險的生活,綁架,毆打,暗殺,什么都有,卻唯一沒有感受過意外的溫暖。
它就像一個狡猾的病毒,鉆進他的身子,肆無忌憚的侵蝕他的細胞,試圖取代他體內的所有健康,只剩下瘋狂的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