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jié)果,比她想象的還要夸張。福順酒肆的庫房不禁隱蔽在地下,而且,修的很寬敞,足有三米高,面積有百十個平方,四周都用大青條石砌成,圓拱形頂棚,還分內(nèi)外兩間,中間用青石砌了墻壁隔斷,中間有門緊閉,門上還掛著厚厚的棉門簾……看到棉門簾,吳小桐一下子就明白了,里邊的一間地窖應(yīng)該就是冰窖。依據(jù)吳小桐的了解,福順酒肆應(yīng)該沒有多少用冰的機會,之所以建一個冰窖,應(yīng)該不是用來儲冰,而是用來做冰箱儲存食材的。畢竟,這里肉類購買不便利,酒肆不可能每天自己殺豬宰羊去。
宋掌柜其實是胡家的老人兒了,自從宋掌柜的祖父,就在胡家做賬房,到了宋掌柜父親,才放出來做掌柜。這間酒肆連同這地窖冰窖,也都是他父親帶人建起來的。當(dāng)時宋掌柜已滿十歲,讀了三四年書,就被父親帶過來管著記賬。可以說,這福順酒肆是宋掌柜看著建起來,又由他父親交到他手里,正正經(jīng)營了三十幾年了。如今,他卻要離開了,心里難免不舍,也免不得酸楚。
當(dāng)然傷感和酸楚都被宋掌柜掩在了心里,表面上絲毫不顯,帶著吳小桐順著青石臺階下了地窖,又一一將通氣孔、防洪排水通道等設(shè)施指點出來,并說明各處的用法和注意事項。
越看,吳小桐越是驚訝和滿意,實在沒想到,這個地下庫房居然有這么完備的設(shè)施,不但能通風(fēng)換氣,還能排洪防澇……這些措施極為得力,讓這個地窖幾乎沒有憋悶感和潮濕感,很是舒爽。加之地窖入口修的極隱秘,哪怕看過地道戰(zhàn)的吳小桐也想不到,掛在墻上的一卷車棚棕蓋下邊竟隱著一道暗門。而且,暗門還另有機關(guān),若非知情人士帶領(lǐng),即使把車棚棕蓋拿開,也看不出那暗門的所在。
這要是萬一有什么兵禍匪亂,就大可躲到地窖里來了,這里有糧食有水,躲上個十天半月不成問題。
看到這地窖,吳小桐才明白,宋掌柜是真心信任她關(guān)照她,否則,憑她自己怕是再想不到的。卻不知道,宋掌柜這般不藏私,是想著再回不來,有一層將酒肆托付的意思。她只知道,有了這個地窖,輕易的匪亂兵禍都能有個安全的躲避之處了。這在亂世,無疑是最后的依恃。
一揖及地,吳小桐再次行禮,鄭重跟宋掌柜道了謝,這才辭別了宋掌柜,又跟劉胖子和慶子辭過,回了家。
起的本來就晚,又忙碌了小半天,早飯已經(jīng)晚了。至于鎬頭一事,酒肆里就有,也省的吳小桐再去借了!
家里還有骨頭湯,吳小桐摘了幾棵小白菜,做了個最簡單的疙瘩湯,叫了老蒼頭和小亓吃飯。順便把酒肆的事兒跟老蒼頭說了,老蒼頭沒有異議,只叮囑小桐將鑰匙收好。
吃過飯,太陽已升到頭頂,老蒼頭擱下飯碗就去睡了,吳小桐則跟小亓打個了招呼,背著曬得七八成干的仙草出了門。
那胡家倒是做的大氣,此次離開算是倉惶避難,卻仍舊沒有舍了雙溪鎮(zhèn)的鄉(xiāng)親,讓藥鋪子敞開了把仙草都收購了,而且,還可以隨意選擇要銀子還是糧米布匹等物。
不愧稱之為‘神仙草’,真是挺值錢的。吳小桐的仙草一共三斤二兩,定了個七成干,折扣了水分之后,一斤也能賣上四兩二錢銀子,三斤二兩,足足能賣十三兩四錢銀子。吳小桐看著藥鋪子里擺著的糧食、布匹等物,挑選了兩匹細棉布和一匹細麻,湊了三兩四錢銀子,剩下的十兩她則要了銀子。沉甸甸的兩個小銀錠子,顏色雪白泛青,帶著細微的花紋,跟宋掌柜給的那錠一樣。算起來,她前前后后也差不多積攢了七十兩銀子了。若非逢了亂世,這八十兩銀子夠買二十畝上好良田,她就能初步實現(xiàn)一個小地主的目標(biāo)了。唉!
暗暗嘆了口氣,卻不妨礙吳小桐臉上掛滿了笑意。
胡元辰在家里待不住,于是走出胡家大宅,也不用小廝跟著,獨自一個人慢慢地往河邊走去。
還有一天,他就要離開雙溪鎮(zhèn)了,之前對這偏僻鄉(xiāng)野并不喜的胡元辰,此時卻沒有一絲兒歡喜,反而像是心里灌了鉛,沉重的透不過氣來。
外間傳言胡大學(xué)士投了杜海臣,還被封了一等公,言之鑿鑿,有依有據(jù),可胡元辰卻一直不相信。
祖父雖說宦海日久,難免在一些小事上有些妥協(xié),但絕不會做貳臣,更絕對不會向那杜逆俯首稱臣。不說祖父忠心貫日,至誠高節(jié),就說裕泰帝對祖父也頗為尊敬信重,之前每逢大事總會跟祖父商議,雖然祖父因年高致仕,裕泰帝也保留著祖父的品階俸祿,并一直將祖父留居京城,為的就是三不五時地君臣一晤,君臣相得成一時佳話。
胡元辰還知道,在杜逆圍困京師之前,祖父其實有機會離開京城,他卻沒有走……他自己選擇留在京城,陪伴裕泰帝,又怎么會投了杜逆?】
只是這些,他心里明白,旁的人卻不一定相信。
而且,祖父投了叛軍的消息傳開,他雖然準(zhǔn)備離開雙溪鎮(zhèn),卻不能去尋父親,更不能去京城,只能去廣陵,那里有他們胡家分支,匿了姓名置下的莊子、碼頭,還養(yǎng)著自己的船隊,若是能夠容身也罷,若揚州也不安穩(wěn),胡家最后的血脈子孫就能夠登船遠航,前往琉球或者爪哇,避開亂世,養(yǎng)精蓄銳,教養(yǎng)子孫,以待亂世平復(fù)再轉(zhuǎn)回來。
大伯一房都在京城,怕是都已經(jīng)隕難;父親雖說在湖州并沒有遭匪亂沖擊,祖父叛敵消息傳至江南,父親只怕已被問罪……想之前胡家百年大族,根深葉茂,直系子弟就有四五十人,如今,幾遭劫難之后,人丁凋零,怕只怕,能夠到達揚州的只有他一個人了!
心緒紛亂,心情沉重,胡元辰有些渾渾噩噩地來到河邊,定神看向那一蓬蓬蘆葦和蒲草,不由皺起眉頭,怎地走到這里來了!
從要鋪子里出來,吳小桐一路往東,準(zhǔn)備去起魚簍。
還有幾碗骨湯,吳小桐邊走已經(jīng)邊在心里盤算起來,收了小魚小蝦,過一下油,再放骨湯細火燉上十個八個滾兒,燉的小魚刺骨酥爛,吃魚喝湯,鮮美濃香不說,還不用吐刺兒……真是美!
可待她來到下魚簍的地方,老遠就看見那一片茂密的蒲草蘆葦撲倒了一片,橫七豎八亂成一團……吳小桐心里一驚,趕忙跑過去,之前魚簍子可是招過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