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陽瑾有些無奈,卻也知葉陽清的脾性,若是強行將他拉到前廳,反而會弄得大家都尷尬,葉陽瑾索性不再勸導(dǎo),沉默了一瞬緩緩道:“那你回房好生歇著,我這就去吩咐廚房將飯菜送過來。”
葉陽清頷首,“謝謝大哥。”
出了書房,葉陽清正準(zhǔn)備原路返回,卻在回廊拐角處瞥見一抹秀麗的身影,她腳步頓了頓,隨即輕笑道:“這個時候,婉妹妹不是該在前廳招待客人嗎?”
葉陽婉本是立在墻角一株梅樹后,不曾想這么輕易就被發(fā)現(xiàn)了,她索性拂了拂衣上雪花,緩步走出來。
借著亮白雪光,葉陽清看見面前的女子著一件素絨繡花襖,發(fā)髻松松綰起,妝容淺淡,涂抹適宜,面色沉靜,朱唇一角稍稍彎起,手上捏著的是時下最流行的雙面刺繡錦帕,那上面的白玉蘭繡得栩栩如生。
隨著她步子的前進(jìn),空氣中都似乎迤邐開淡淡的玉蘭花香。
葉陽清瞇了瞇眼睛,想著面前這位不愧是盛京第一美人,行止之間端莊有度,每一步的距離都好似度量過。
“這天兒雪大路滑,久久不見二哥去前廳,妹妹放心不下,所以親自前來請。”走到葉陽清三尺之外,葉陽婉頓住腳步,聲音輕柔。
侯府的子女排名并非按照出生順序來將葉陽婉和葉陽凝稱作三小姐和四小姐,因整個府中就兩位公子兩位小姐,久而久之,下人們便將公子和小姐區(qū)分開來,各自稱呼。
但實際上,葉陽婉雖然被稱作大小姐,卻比葉陽清小了一個月,按照禮數(shù),葉陽婉是該稱呼葉陽清一聲“二哥”的。
親自前來請她去吃飯用得著一直躲在外面偷聽?
葉陽清看著她,眼底浮現(xiàn)一抹譏誚。
但畢竟人家主廚都親自來請了,葉陽清自然再不好拂了她的意,只輕輕點頭道:“聽聞今夜之宴是婉妹妹親自下廚,我長這么大,還是頭一次能吃到婉妹妹做的東西,自然是不能錯過的。”
葉陽清說話的時候,手上的傘往前傾了一傾,試圖幫葉陽婉遮雪,也順便想試探一下她為何一直走在自己三尺之外。
果然,葉陽婉感覺到頭頂上一片暗影時,面上迅速劃過一抹不自在,腳步悄悄轉(zhuǎn)換,不過片刻又走到葉陽清三尺之外。
原來這個女人把她當(dāng)成克母的煞星了!
葉陽清唇角彎了彎,不動聲色地跟在葉陽婉身后。
二人一路上再未說話,沉默來到前廳。
還沒進(jìn)門,葉陽清就聞到了酒菜的香味,酒是市面上千金難求的梨花雪,這天下會釀此酒的人沒幾個。
葉陽清還記得,前世在皇宮梅園與楚璃定情時,他們倆曾經(jīng)在梅樹下各自埋了一壇酒,相約好十年后帶著孩子來啟封,那酒便是梨花雪,是秋鳳筠親手釀的,而這種技術(shù)卻是秋鳳筠的師傅梅三泉所授。
六年的光景,不用想也知北秦皇宮內(nèi)的梅花開得再好,那短暫的芳華艷烈氣息也比不過寵妃們面上濃郁的脂粉味。
曾經(jīng)相約要一起白頭的人終抵不過外界一句傳言,三年一千多個日夜的相守終在火海里寸寸成灰。
現(xiàn)如今,不過是一個坐擁江山美人,一個攜恨默然遙望罷了。
收回思緒,葉陽清抬步走進(jìn)門,一眼看到蘇玦手肘拄在桌上托著腮,修長好看的手指把玩著一盞琉璃樽。
見到葉陽清,他稍稍抬眸,眼尾彎了一角,笑意不明。
葉陽清收了傘甫一轉(zhuǎn)身便接收到蘇玦的眼神,她不由得一陣惡寒——自己身為“男人”,被另外一個男人用這樣曖昧的目光打量著,那感覺要多別扭就有多別扭。
葉陽瑾卻是愣了一愣,想著先前說不來的人怎么跟著婉妹妹過來了?
司塵早已餓得前心貼后背,此刻得見主角登場,他立即兩眼放光,盼著站在門口發(fā)呆的葉陽清趕緊過來坐下,他也好趁熱品嘗一下盛京第一美人的手藝。
“二哥,外邊冷,快快進(jìn)來坐下吃飯。”眼見著葉陽清到門口就不動了,葉陽婉又折回來挨近葉陽清低聲提醒。
“清清兄,我這里還有個極好的位置。”蘇玦放下琉璃樽,伸手指了指他與葉陽瑾中間那個空座。
葉陽清掃了一眼桌椅的擺設(shè),桌是好桌,花梨木制成,只是小了些,便只設(shè)了六座,主座上不用說定是她爹葉陽拓的,主座下來,葉陽瑾和蘇玦中間隔了一座,司塵與主座之間也隔了一座。
也就是說,葉陽清要么挨近葉陽拓和司塵坐,要么挨近蘇玦和葉陽瑾。
凝神間,外面守衛(wèi)來報:“侯爺回來了。”
葉陽拓這個人是出了名的面癱,本就有些不近人情,再加上這些年唐蔓芹吹了不少枕邊風(fēng),想來六年的時間,他對自己的芥蒂只增不減,從葉陽凝的囂張程度便可看出。
葉陽清略微思考片刻,默然走到司塵身旁坐下。
很多事逃避總不是辦法,既然葉陽拓那么討厭她,那她絕不能辜負(fù)葉陽拓傾注在自己身上的恨意,勢必要讓他每天更討厭自己一點。
司塵愣了愣,原想著自己能與葉陽婉坐一處,卻不想葉陽清直接過來坐下了。不過今日能嘗到葉陽婉親手做的菜已經(jīng)是榮幸,坐不坐一起有什么打緊,反正都在同一桌。
這樣一想,司塵面色稍稍緩和了些。
葉陽婉轉(zhuǎn)了個身走到蘇玦身旁正欲坐下,誰知蘇玦衣袖一個不小心拂到了桌上的琉璃樽,一陣傾倒過后,酒液撒在凳子上。
葉陽婉面色微微變,以為是自己不小心絆到了瀟世子,她立即拿出自己最為心愛的雙面刺繡錦帕想去擦。
“別!”蘇玦立即出聲阻止,“這是千金難求的名酒梨花雪,被大小姐這錦帕一擦就沒了,豈不可惜?”
“那瀟世子認(rèn)為該當(dāng)如何?”葉陽婉常常被太后召進(jìn)宮,禮儀學(xué)了個十足,此刻便是有些許慌亂,也絲毫不損形象,微微泛紅的耳根鋪霞一般,看得人心里忍不住生出疼惜。
“本世子聽說侯府后院有一只極為調(diào)皮可愛的狗,最喜歡偷喝酒,今夜這酒我珍藏多年,極是珍貴,既然撒在了凳子上,不如連同凳子一起抱去給那品味獨特的小狗解解饞如何?”
蘇玦坐直身子,笑得明媚。
葉陽清明顯看到剛才的酒一滴也沒沾到蘇玦的身上,她撇撇嘴,這個人的嘴跟染了毒似的,不說話的時候明明俊美得日月無光,一開口,準(zhǔn)能將對方毒個半死,他剛才的話,分明是把葉陽婉罵得比狗還低賤,不過侯府后院什么時候多了只會喝酒的狗,她也很想知道。
葉陽瑾卻徹底愣住了——侯府后院什么時候養(yǎng)了條狗?
葉陽婉臉色瞬間就變了,她自然聽得出蘇玦話里的意思,可這酒的的確確是梨花雪,的的確確千金難求,蘇玦的話雖過分,她卻挑不出錯處,只尷尬地笑了笑,道:“瀟世子真會開玩笑,我們府里從來不養(yǎng)狗。”
“是么?”蘇玦挑眉,遺憾道:“想來是那狗偷跑出去得太久,主人們都給忘記了。”話鋒一轉(zhuǎn),沖葉陽清擠擠眼睛,又道:“今日我去盤龍關(guān)狩獵,很湊巧遇到就給帶回來了,大小姐要不要確認(rèn)一下?免得以后那狗無端猝死,侯府還得受個虐待動物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