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藍沒有想過,陳北會再次來找她。
他穿著籃球隊的隊服,就坐在她家臺階上,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給你的。陳北遞給她手里拿著的塑料袋,里面鼓鼓囊囊地不知道裝著什么。
什么東西?藍沒有伸手去接。
你昨天受傷也是因為我,所以我去買一點治外傷的藥。他這樣說,露出白凈的牙齒,笑容在陽光下格外耀眼。也許是剛剛奔跑過的緣故,藍可以看見臉上清晰的汗水。他身上擁有她永遠也不會存在著的激情和青春。
他像太陽,而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像永遠躲在陰冷的環境下卑微的苔蘚。他與自己是如此的不同。
藍越過他,拿起鑰匙開門,依舊沒有拿那些藥,淡淡的語氣:“不需要,已經沒事了。”
陳北透過她家門開的縫隙往里面看,很空曠的小院子,也沒有一些花草,里面那扇大門緊緊關著。他想起那天藍說過的話,問,你真的自己一個人住嗎?
還有一只貓。藍說。
陳北沉默了一會,抬頭說,我以后偶爾來你家陪你作伴吧,一個人太孤獨了。
藍有些愣了,自從母親死了之后,她都是一個人生活的。從沒有人說要來陪她,也從沒有人去過問她的生活。現在卻突然有一個人想要闖入她的世界,這種陌生的感覺很奇怪。
藍說,如果你是因為我的家庭可憐我,大可沒這個必要。我不想要你的同情。
我不是同情你,我是覺得你不能把你自己包的太嚴實,人是需要透氣的。
一個人承受太多,心臟會爆炸的。
陳北在那個下午這樣真誠地告訴她,他久久地看著她的眼睛。
藍承認,她心動了。大概是自己一個人獨自生活太久了,有些渴望溫暖。她也想有個人陪在身邊。也想會有個人對她笑,不說話,僅僅是笑笑就可以了。
僅僅是微笑,她就覺得心安。
從那以后,陳北就以一種詭異的關系生活在她的身邊。他會來接她上學,會騎著自行車送她回去,會在她家陪她吃飯,窩在沙發上看電視。
大部分都是陳北在說話,想辦法地逗她開心,藍總是安靜地聽著。她看著陳北的笑容就會覺得安心,那是從小到大她在母親身邊沒有得到過的溫暖。
從來沒有一個人總是以笑容溫暖她的世界。
12
過了六年,她從來沒想過那個中年女人會再來找自己。
她好像老了很多。當年見到她的時候,她還沒有白頭發,頭發梳得很柔順盤在耳后。臉上化著很精致的妝容,沒有一點瑕疵。而這次再見到她的時候,她的臉上只有疲憊,都已經有了皺紋。明明只是過去了六年,看著她的樣子,總覺得二十年過去了。
她只是看著藍,想要說些什么,卻始終沒開口。
藍只是冷淡地想要繞過她,腳步沒有任何停頓。
藍,有些話,我想跟你談談。她在后面低低地喚她,語氣柔和,沒有一點當年在她家把藍踢在地上狠狠踩著的戾氣。
我們之間的事情應該沒什么好談的吧,如果是關于財產的方面,我希望你不要再白費力氣了。藍只想逃離。
你媽媽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對面的那個女人突然問。
她是妓女,你應該知道。還是勾引你老公生下我這個雜種的妓女。藍殘酷地笑笑,她親手將自己的傷疤撕開,鮮血淋淋地放在陽光下看。
昔日對立的那個女人她的表情看起來很難看,沉默片刻,她說話吞吞吐吐,我……我……想讓你知道一件事。
藍沒說話,疑惑地看著她。
我……我……可能是你的媽媽。
藍笑了,我媽早在六年前就被燒死了。
那個中年女人走到她面前,用復雜的眼神看著藍,你……是你那個媽媽錯換的。
她用幾乎殘酷的聲音說道,眼神卻充滿無奈與惆悵,我當年生產的醫院和你媽媽生產的是同一個醫院。她大概是嫉妒,也許大概是想要讓她的孩子生活的好一點,偷偷把她的孩子與我的孩子調換了。
誰也不知道,上帝閑著無聊,在她們之間開了一個玩笑,而這個玩笑,持續了將近二十年。
藍只覺得她腦子都是嗡嗡地,她看著那個女人一張一合的嘴巴,腳步輕飄飄地,找不到任何一個著力點,她沒有依靠。她想要清醒一點,她一點都不相信這個女人說的話。
她肯定是為了財產胡說八道。
可是,她的聽覺沒有出賣她。藍清楚地聽見了那個自稱她媽媽的女人說的話。
她說,她現在的女兒跟自己沒有血緣關系。
她說,自己不相信的話,可以去醫院化驗一下。
她說,自己得了尿毒癥,找不到腎源,已經離死不遠了。
她說,她想她。她對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