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干涸的大地上密密麻麻的人正舉家逃亡。

今年戰事連連，又遇天災人禍，民不聊生。

“買人了買人了。”一個彪悍大漢大力敲著銅鑼，扯開破鑼一般的嗓音，對著坐滿地的人群大喊道

有人懨懨睜開眼睛，有氣無力道“這世道還要不要人活了，連人販子都敢這么明目張膽的買人了。”

“有啥辦法，誰叫我們生在這世道。”他旁邊的同伴嘆了口氣，無奈道

那人沉默，其實每個人都清楚，現在別說是賣兒買女，有些喪心病狂的為了活下去把親人都給吃掉了，只是大家都有默契的不說開而已。

果不其然，一會兒一個餓得皮包骨的老嫗拉著一個小女孩走了過來。

臉上掛滿不確定的表情問道“你是要買人嗎？女娃要不要？”

大漢不耐煩看了她一眼，吼道：“你個老太婆是聽不懂人話嗎？買人買人當然是不分男女，你賣不賣？”

說完撇了一眼她身邊戰戰兢兢的小女孩，冷冷道：“這個小女孩太弱了，最多一百文。”

老嫗沉默了一下，臉上掛上央求的表情，商量道：“可不可以先給我們一點吃的，我們幾天沒有吃飯了。”

大漢不耐煩呵道：“不賣就算了，別在我這里浪費時間。”

說完越過老嫗，繼續敲著銅鑼，扯著破鑼般的嗓音大喊道：“買人了買人了。”

老嫗急急拉著大漢手臂，乞求道：“一百文，是不是太少了。”

大漢惱怒吼道：“你這老婆子是要做什么，不想活了是吧！”

老嫗討好笑了笑，訕訕道：“好，一百文就一百文吧。”

說完把身旁的小女孩推向大漢，小女孩急急拉住老嫗破爛骯臟的衣衫，哭道：“奶奶，我怕。”

老嫗看了一眼她臉上骯臟的淚痕，不耐煩道：“養你這么多年，現在全家人等著你的賣身錢救命呢，哭哭啼啼做什么？”

說完粗魯把小女孩望大漢懷里推。

大漢不耐煩從懷里拿出一張紙和一盒印泥，遞給了老嫗，老嫗急忙用手指在印泥上面沾了下，用力在紙上按了一個紅印，拿了一百文錢千恩萬謝走了。

“奶奶。”小女孩哭喊著朝老嫗跑去，被大漢一把拉著，甩手便給了她一巴掌。

“啪！”

小女孩被打得滾在地上，半邊臉都腫了起來，不受控制吐了口血。

旁邊有人看不順眼，想上來幫忙小女孩，被同伴拉住。無奈嘆了口氣，只能在旁邊冷眼旁觀。

有了這個案例，很快，很多拉著小孩的人朝大漢走去，沒有講價還價，爽快和大漢達成了交易。

一些小孩哭鬧著，大漢冷冷哼了聲，他們看見地上的小女孩，害怕的噤了聲。

天色慢慢暗了下來，晚霞把大地染成血紅色，地上逃亡的人不減反增。

“姐姐，雪寧姐姐。”一道稚嫩的聲音傳來，剛剛準備離開的大漢一群人停了下來，一個穿著補丁衣衫的小男孩飛快跑了過來，一把便抱住了大漢的腿。

大漢一愣，繼而怒喝道：“臭小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說完用勁想把小男孩甩開，只是這小男孩此時力氣大得驚人，竟然一時甩不脫。

大漢朝四周正看守著孩子的大漢試了一個眼色，那些大漢便要上前。

一個氣喘吁吁的老嫗跑了過來，看見這陣勢，頓時嚇得六神無主，嘴里大聲央求道：“饒命饒命。”

大漢聞言冷冷看著她，道：“你要再賣一個？”

老嫗急忙擺手，急急道：“不是不是，這是我孫子，剛剛不小心跑到這來玩了。”

大漢冷哼一聲，老嫗當下也不敢多言，上前就要拉抱住大漢腿的小男孩。

“不，我不要回去，我要和姐姐在一起。”小男孩掙扎著喊道

“胡鬧，她現在已經不是你姐姐了，你是我們的希望，快點跟奶奶走，你父母該著急了。”老嫗臉色難看，呵斥道

小男孩依舊緊緊抱著大漢的腿，抬起亂蓬蓬的頭，一張臟兮兮的小臉上一雙大大的眸子央求看著大漢，認真道：“叔叔，放了我姐姐吧，要不然我和你們走，把姐姐留下吧。”

大漢居高臨下看著他，見他三四歲模樣，竟然有這種想法，當下語氣和緩了些許，道：“不是我不放你姐姐，是現在你奶奶已經把她買給我了，我是替別人做事，沒有放了你姐姐的權力。”

四周的人聽見大漢的話，微微有些震驚，議論道：“真看不出來對我們這些大人兇神惡煞的人竟然對個小孩子這般和善。”

“哎，世風日下，我們這些做大人的連個三四歲的孩子都不如。”

“就是，這個小孩知道要留下姐姐，寧愿用自己來換他姐姐，我們這些大人竟然還狠心把孩子給賣了。”

越來越多的言論充斥在這群逃亡的人群里，那些賣了孩子的人臉上微紅，頭也不敢抬。

老嫗別人對自己指指點點，老臉有些微紅，繼而惱怒罵道：“你個小兔崽子還不趕緊給我下來，你爹娘該著急了。”

正在這時，遠處傳來婦人的哭喊聲：“天佑，你去哪了？嚇死娘了。”眾人朝聲音來源看去，一個身穿粗布衣衫，打著密密麻麻補丁的年輕婦人急匆匆朝這邊跑來，她身后還有一個同是一臉焦急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身穿洗得發白的秀才服，上面有一些補丁，臉上雖然焦急，但很淡，看見小男孩后微微松了口氣，接著臉色便不由得難看。

婦人跪在地上抱住小男孩，哭著央求道：“孩子，快放手，姐姐已經走了，不會再回來了。”

小男孩哇的哭了起來，執拗道：“姐姐沒有走，你騙人。”

婦人沒有說話，抱著小男孩嗚嗚哭著。

中年男人上前，冷冷看著幾人，冷喝道：“你看看你們這個樣子成何體統，也不怕丟人。”

男孩看見男人，臉上盡是驚恐，婦人微楞，繼而趁男孩不注意，一個大力便把男孩抱了起來。

“嗚嗚嗚”男孩低聲哭著

中年男人急忙向大漢鞠了一躬，略帶歉意道：“這位兄臺見笑了，是鄙人教子無方。”

大漢不屑冷哼一聲，道：“我可不喜歡和窮酸的秀才說話，不過我只能說你教子有方，你看著孩子心地可真是善良。”

明明是贊賞的話，偏偏讓人聽見的是話里的諷刺。

男人臉不紅心不跳朝大漢笑了笑，道：“那我們不打擾兄臺趕路了。”

說完朝婦人冷喝道：“還不趕緊把這個逆子給我帶回去。”說完一甩袖子大步離開。

婦人不敢說話，只是緊緊抱住男孩，男孩突然在這時使勁掙扎，目光直直看向那群孩子，喊道：“姐姐，姐姐。”

婦人一個不及，便被男孩掙脫了，心下一驚，急忙跑上去追男孩，老嫗也是一驚，朝婦人白了一眼，冷冷道：“連個小孩子都看不住，不知道還能干什么。”

那群孩子的目光自從這個叫天佑的小男孩來時便沒有離開過，看見他沖了過來，一雙雙無辜的眼里閃現出希翼。

婦人抬頭看見一群小孩眨著無辜的大眼睛，一臉希翼看向自己，眼淚忍不住“吧啦吧啦”流了下來，這種眼神讓她心疼，腳步不由得緩了下來。

身在亂世，身不由己。

小天佑沖進孩子群里，旁邊的大漢急忙喝道：“快抓住他，要不然就連他一起帶走。”

這下剛剛走了幾步的男人停了下來，轉身便朝孩子群里沖去，路過婦人時給了她一巴掌，婦人被打得一個倉促，低著頭低低哭泣。

男人臉色鐵青，沖進孩子群里，拉住了正撥開孩子群的小天佑，拉住他的衣領便把他提了起來往外走。

小天佑哭喊著掙扎，他離姐姐越來越遠了。

這是在他對面，一個小女孩抬頭看著他，女孩臉色有一個巨大的手掌印，臉腫了半邊，嘴角還有一絲血跡。

女孩就那樣直直看著他，臉色平淡，小天佑一時間楞了。

女孩輕輕扯下脖子上的掛墜，看著小天佑，微微一笑，這笑略顯滑稽，但小男孩卻停止了哭鬧，直直看著她。

女孩看著他，口型微動。

慢慢的，女孩被淹沒在了孩子堆里。

但小天佑卻笑了，他知道姐姐給他說了什么了。

姐姐說：“乖，不哭，姐姐會來找你的。”

這話在他以后的夢里出現了無數次，可他也沒有等到那個童年對他疼愛無比的姐姐回來找他了，因為姐姐心死了，忘了他了，回不來了。

眼看著姐姐慢慢在自己面前消失，自己卻做不了什么。小天佑眼淚又止不住流了出來，即使被父親狠狠打了一頓，他都咬牙堅持不讓眼淚流下來，但只要想到了姐姐，他便控制不住自己。

母親和奶奶心疼在旁邊低聲抽泣，一邊小心翼翼央求父親不要再打他。

最后，父親看見了他臉上的隱忍，臉色微微和緩，停手把他抱在懷里，開始講述著他早就聽厭了的雄心壯志。

奶奶和母親在旁邊不停安慰著他，他懂事朝兩人微微一笑。但這笑，卻讓旁邊的母親忍不住紅了眼。

他奶奶心里微微有些心疼，但想到他年紀小，慢慢的便會忘記，卻不知，今日的回憶卻是一生難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