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氏的遺體是在揚州百姓的議論中被方南春接回方家,大街上的人不知道馬車上被席子卷著的是誰到很清楚一身重孝扶棺的是揚州城里有名的商人方南春。
有圍觀的說死者是前些日子親王帶走的皓雪,有質疑的在悄悄說著以方南春的威望怎么會給一個侍妾披如此重孝,這將還再世的老夫人至于何地各種言論議論紛紛。
沒有理會那些方南春自管低頭走路護送著裝有韋氏的棺槨在路人的議論中回到方家,與老夫人已經到了撕破臉的地步也就無所顧忌命令岱山將正門打開,又找來幾個干活穩妥的老奴用木板將韋氏的遺體由正門抬進方家。
昨天夜里聽蓉吩咐下人去定制的壽材也才剛剛送到,上好楠木材質考究的做工處處超越了一個主子對過世管家該給予的待遇,方南春卻感到遠遠不足無論怎么做都無法彌補這些年來對韋氏的愧疚。
隨棺槨一同來的還有壽材店的陰陽先生在他的操持下韋氏的遺體整理妥當裝進壽材內,方南春沒有去詢問老夫人的意見直接將韋氏的靈堂設在她生前居住芙蓉居。等到一切裝點完畢忙碌了這些天的方南春才第一次坐下靜靜的回味著方家的這一場變故。
玉梨從去親王官邸接回韋氏的遺體一直到靈堂擺設明白一直在陪伴著方南春,此刻面對守候在靈堂里一言不發的方南春玉梨清楚這時的自己只要默默的陪在他身邊就好,無需勸慰更不必費心去操勞只要陪伴就好。
靈堂整整在芙蓉居里擺設了七天,這七天里方南春除了有兩個夜晚實在疲倦被聽蓉和玉梨勸著回房休息其它幾日寸步不離的守著。
堂堂江南首富方家里有人過世的消息很快就傳遍,最初兩天族中也有親眷趕來吊唁等到問明情況知道故去的原來是個內宅管家也就不在來了。甚至有人找到族中長老那里去訴苦,言語中直指方南春不顧規矩和身份為一個下人越格操辦葬禮。
族中不明真相的長輩到也有幾位來質問方老夫人為何如此縱容方南春竟然干出這么過格的事情,老夫人如今身心疲憊也不理會長輩們怎么說但凡長輩來告狀她要么捧著佛珠在那念經毫不理會,要么就直接推脫身體不適將人擋在門外,一來二去族中長輩也不在趟這趟渾水懶理方家的事。
方南春盡自己的所能將娘親的葬禮安排的風風光光,停靈的七天里光是誦經的姑子、做法式的和尚就請了幾百人,先不說請這幾百人要向寺院里貢獻多少香油錢就一天的齋飯花銷也足夠驚人,其他的什么香燭紙馬每天的用度更是燒的火光沖天,海量的銀子流水般使出去不僅絲毫沒有心疼甚至唯恐自己做的還不夠好。
這幾天里方南春累的整個人脫了像,方戚自小跟隨在少爺身旁哪里見過方南春這副樣子格外心疼,只是因為之前自己聽信韋氏的話將親王的侍衛請到方家害的韋氏喪命惹惱了方南春,尤其是后來芷卉告訴自己韋氏就是少爺的親生母親時方戚更加懊悔。
那日岱山管家將抱著方南春痛哭的方戚拽走時只能先將他安排在了下院做些雜事,方戚因為惦記方南春做起事來一直心不在焉,岱山管家原本就是為了維護他們主仆之間的情誼才刻意方戚安撫在下院原本也不指望他能做這些粗活。
直到發喪的這天早上,方戚聽說少爺已經幾天粒米未進遍親自熬了些白粥準備端給方南春。
想親自拿給少爺又擔心少爺還在怨自己只能求助岱山管家“岱山大哥,萬一少爺要趕我走請大哥務必看在我們多年的交情上替我在少爺那求情”
岱山大哥與方戚都是在府里服侍多年的老人彼此相處融洽,岱山也清楚方戚對少爺的忠心,想也知道如果他當初知道韋氏真正想法一定會將這些告訴少爺,根本不會給韋氏任何機會。
見方戚這么為難他這個做大哥的只能好心勸慰“你也不要想太多,少爺這幾天一直忙著葬禮的事情也沒說要趕你走,你跟隨他多年想來當初也是氣話,等會少爺發脾氣你多忍忍就好了”
“如果只是發脾氣別說讓我忍,就算少爺打我一頓我也愿意承受只要少爺不趕我走”
“哎”岱山嘆了口氣“你呀真不知道讓我說你什么好,說你傻吧只要是和少爺有關的事情處處都替少爺謀劃的妥妥當當,可怎么就在這么大的事情上犯了糊涂”
“岱山大哥我知道錯了,只要少爺不趕我走讓我干什么都行”
岱山不敢在深說“你呀也不要想那么多先把這粥給少爺送去,今天是韋氏發喪的日子少爺要忙的事情很多,勞累了這么些天再不吃些東西也真熬不住”
方戚想送去有擔心因此有些猶猶豫豫,直看的岱山管家都替他著急“這粥熬天不亮就起來熬的吧,你既然有這份心少爺就算有氣也不會太為難你,在府里這么多年你何時見過少爺動怒過,快送去吧在晚就要起靈了”
方戚一聽上房那頭就要走了一狠心,心頭想著早晚都要面對如果少爺真的趕自己走,死命去求他就是憑他們這么多年的情分方南春應該不至于太絕情。
端著粥去了上房來到芙蓉居方南春正在靈堂里愣神,方戚怯生生的走進去“少爺,我熬了些粥拿來給你”
方南春回過神一看是方戚,沒有動怒卻也沒有如以往的那么熱情“放那出去吧”
方戚哪里肯就這么放下離開,又看不出少爺的表情究竟是疲憊還是對自己還有怨氣“少爺,方戚錯了求少爺懲罰,只要少爺不趕我走怎么罰我都行”
看著跪在自己面前跟隨多年的方戚,盯盯的看了一會又將沒有神韻的眼睛轉過去看了一眼停在面前棺槨。方戚跪著用膝蓋向前走了幾步抱住方南春的雙腿“少爺你打我罵我都行,方戚只求少爺念在我自小跟隨您多年的情份上照顧好自己,不說為了方家就請你看在韋氏護了你一輩子的份上也要照顧好自己”
這句話真正的說在了方南春的心頭上,壓抑了多天的情緒終于在面對方戚的時候徹底釋放出來“自我被爹接進方家就由娘親撫育,從小就是你陪我長大現在親娘已經沒了,我怎么能失去你這個兄弟”
一聲兄弟直說的方戚淚如雨下抱著方南春泣不成聲,有少爺的這一聲兄弟方戚由衷的感到此生無憾。
得到少爺的諒解方戚做起事來格外賣力,也是因為對韋氏心存愧疚不論如何讓他去做這個孝子賢孫他都嫌不夠,舉止上甚至被一些下人譏諷為‘下賤’方戚不在乎這些只要少爺好,只要少爺讓他做他都愿意做。
方家的隊伍浩浩蕩蕩的從正門發了出來,走在隊伍前面的是方家請來的幾百個誦經的和尚,裝著韋氏的棺槨被放在一架十八匹駿馬拉著的馬車上跟在和尚們的后面。
方南春到底還沒能在名義上公開認下韋氏這個母親,親自披麻戴孝已經很是越禮至于親兒子該做的其他事情也只能由方戚帶勞方戚自然毫無怨言。
隊伍一出門就被揚州城的百姓在道路兩邊駕到議論,街道兩旁的小販紛紛被方家龐大的喪葬隊伍震懾到,過往的行人紛紛讓路躲在一旁注目觀望。
隊伍行進緩慢卻也沒有什么人來搗亂卻沒有想到在路過親王官邸門口的大道時險些引起騷亂,引發震動的不是旁人正是皓雪。
親王官邸門口的大道上,一隊侍衛押著雙手被捆綁的皓雪正準備上馬車,結果好巧不巧的就遇到方家的隊伍剛巧在門前經過。方南春看到了多日不見的皓雪,皓雪的眼神也被隊伍中身著素衣的方南春、聽蓉、芷卉引去。
怎么相公和姐姐們各個一襲素衣難道是老夫人?可在一看扶著棺槨的是方戚又有些疑惑,等到隊伍走進了仔細瞧見靈幡上寫著的—方府韋氏;心頭一驚也難過了起來。
“四妹”一直低頭哭泣的芷卉冷不防一抬頭剛巧就與皓雪的眼神相交匯。
方南春一聽住腳步送葬的隊伍也跟著停了下來,隔著一條街道多日不見的家人彼此相望,想要說的話太多太多此刻卻什么也說不了。
“愣什么神,快進去”押著皓雪的侍衛見皓雪在哪里發愣,怒氣沖沖的推了皓雪一把險些將皓雪推倒。
皓雪不能在說什么只能屈身進了馬車,好在只是手被繩索捆綁起來而不是帶上枷鐐進了馬車的皓雪掀開馬車上的軟簾回望向曾經與自己生活在一起相公和姐姐。
侍衛們沒有給皓雪更多的機會和時間,把她押上馬車揮鞭離去只留給方家眾人一個漸行漸遠的影子。(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