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懷貞微笑：“王爺請起。”

“謝娘娘。”端王爺一起身便道，“臣惶恐，娘娘受驚了。”

季懷貞示意百靈去打水，悠然坐回椅子上，她這一坐，朝向一改，本來站在她面前的端王爺位于她身后，端王爺立刻和眾人轉到季懷貞面前恭敬站好。

季懷貞慢條斯理道：“無妨，王爺的侍衛被刺，本宮已經小懲大誡替王爺教訓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喏，就是秦府二小姐。”

端王爺駭然，順著季懷貞的視線看到地上血淋淋的一個人形，他心中驚懼不安，難道真的被母親說中，季懷貞已察覺到他們的計劃，先下手為強。

包楊笙怔怔看著地上已被鮮血染透的秦珍容，心中莫名一陣酸澀，空洞一片，若不是季懷貞在場，事關端王府闔府安危，他早就不管不顧上前查看秦珍容傷勢，現下只是憑著意念強撐，心中早已亂成一片。他自己也茫然無措，無法理清這樣強烈的感情從何而來。

端王爺按下不安，面上不顯，疑惑問道：“娘娘所言是何意？”

季懷貞也不立即回答，端王爺等人也不敢催促，只等百靈打完水回來，眾人才從百靈口中了解到事情的來龍去脈。

包楊笙一震，眼光不由自主又凝在了秦珍容身上，只覺這名女子行事大膽，與眾不同，卻又滿腹豪情，令人生佩。

端王爺一凜，趕緊跪下請罪：“微臣御下不嚴才至今日禍患，微臣有罪。”端王爺深知季懷貞是借題發揮，端王府仆役之間的小事微不足道，又何須堂堂國母來管，況且這又是司空見慣的事，根本不用管。他的侍衛被刺，秦珍容身為貴族，就算要罰，也不該是如此重罰。

端王爺這般一想，更加堅定季懷貞已察覺了端王府的圖謀，從她踏入端王府這一刻起便處處驚心。過往，端王府地位特殊，根基深厚，是兩方勢力拉攏的對象，禮而待之。季懷貞是季氏最為強大的后盾，更該極力拉攏，可今日她的到來卻是與端王府為難，端王爺盤算著與其讓季懷貞從包茜落水一事下手，不如在這件事上讓她處置，左右不過是一個護衛。

端王府眾人見端王爺告罪，一齊下跪請罪。

季懷貞臉色一變，肅穆威嚴：“哼，你自然是有罪。承天會這次一個堂口被連根拔起，犯事者多為貴族內院奴仆，可見承天會的勢力已經滲入到何種地步。千百年來尊卑有別，是不變的定律，怎的到了我大齊憲宗一朝，出了一個逆天而行的承天會，且發展如此迅速，王爺，你說是何故？”

端王爺伏地一拜：“臣愚鈍，請娘娘示下。”

只聽季懷貞言辭鋒利，字字如針指責道：“賤民對貴族心存敬畏，本不會生事，只是有些賤民狗仗人勢，作威作福，那些被同是賤民欺辱的人，難道不會心生怨懟。這時，若是主子能秉公懲治，消了他們的一口怨氣，怎還會有不知足不怕死的人巴巴的拿命去支持承天會，你說是嗎？”

端王以下的公子隨侍雖有智謀，經驗卻是不足，一聽到季懷貞將端王府和承天會聯系在一起，都驚懼不定，只有端王和他的幕僚尤毅鎮定自如。承天會是憲宗一朝頭等大事，季懷貞若有心陷害，不會在這樣私密的場合之下宣之于口，定是有其他圖謀。

端王爺道：“娘娘所言甚是。”

季懷貞站了起來，視線緩緩從眾人臉上掃過：“端王爺御下不嚴，罪無可恕，然，認罪悔過之心甚誠，特寬大處理。只需罰奉半年，思過改正，望你嚴加約束自身，好好報效朝廷。”

端王爺拜下高呼：“微臣領旨謝恩，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眾人隨著高呼：“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季懷貞滿意地點點頭：“端王爺請起，本宮也乏了，想向老王妃討杯喜慶的酒水。”

端王爺連忙起身，躬身道：“娘娘大駕光臨是微臣的榮幸，娘娘請。”

季懷貞隨意指了指地上的秦珍容，吩咐道：“讓繡眼把人帶走。”提也不提之前要看望包茜的事情。

端王爺看都不看一眼秦珍容，完全的無動于衷，隨著季懷貞重新入席。

后院的事無人在外泄露一句，秦珍容和包茜的蹤跡也被隱藏，只說秦珍容突感不適，包茜陪伴在側，肖氏想要起身去看看，被二奶奶攔下。

二奶奶笑道：“夫人放心吧，二小姐只是胸口沉悶，并無大礙，有茜兒陪著呢。您啊，好好喝杯母親的壽酒吧，何況，娘娘在這，夫人走動不便。”

眾人見季懷貞在上座，都紛紛點頭，有關系親近的勸道：“夫人還是在此吃酒吧，二奶奶有什么信不過的呢。”

肖氏本就不關心秦珍容死活，不過在眾人眼前做做樣子，見眾人極力相勸便順水推舟坐下了。

宴會上眾人言笑晏晏，端王府眾人面上一派喜色，與賓客把酒言歡，對季懷貞服侍周到，但心里均蒙著一層陰影，不過是在強撐罷了，沒有一人享受這熱鬧的宴會。

夜色濃稠，曲終人散，一臉饜足的肖氏在聽到秦珍容被季懷貞懲處帶走以后嚇得臉色煞白，急匆匆攜帶眾人回府，趕忙找秦渙文商議對策。

端王府眾人面色如常各自歇下，三更梆子響了幾下之后，夜色中幾個飄忽的人影斷斷續續先后來到祠堂，都各自跪在蒲團之上，昏暗的燭火中，端王府眾人除了臥床不起的包茜都已到齊。

老王妃閉著眼睛撥動佛珠念著佛經，突然，她睜開眼睛，怒容微現，一把將佛珠朝包萱扔過去，包楊笙就在包萱身邊，眼明手快接下來佛珠，力道之大震得他掌心一麻，知道祖母氣得不輕。

老王妃怒喝道：“幫她做什么，打死才好，以免連累整個端王府！”

包萱簌簌落淚，哭道：“祖母莫氣，是孫女的不是。”

老王妃冷哼：“不孝的東西，端王府闔府的安危都比上你的情郎緊要，在這樣的要緊關頭，你還想著爭風吃醋！你姐姐為了保全計劃順利進行不惹懷疑，不惜跳入池塘，以死明志，而你呢？”老王妃滿眼失望嫌惡，“若是你有本事，一切計算無誤還罷了，偏偏還是一個膿包，你在這里，只會累得整個端王府。”

包萱生母三夫人一驚，知道婆婆手段狠辣，在這個緊要關頭是不會容情，她一片慈母之心實在不忍，求情道：“母親……”

話才開了頭，三老爺怒喝：“閉嘴，出此不孝女你有什么臉面求情，平時都是怎么教導子女的！”

三夫人默默流淚，不再求情。

老王妃淡淡道：“送走她，關在鄉下，除非危機解除，不然，不可踏出園子一步。”頓了頓，老王妃聲音一沉，“不準配備下人，一切事宜她親自動手，要她知道，端王府若是倒了，她就什么都不是！”

包萱嚇得哭聲驟止，抖成一團，滿眼企求從眾人臉上一一掠過，平日慈愛融洽的家人此刻無人出來替她求情，她陡然癱坐在地，神情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