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玉環守夜，萱草閣暖閣里的秦珍容早已酣睡。

耳房內，冬梅嘆口氣，想著進京之前要再一次提醒秦珍容要收斂行事，就看到玉容已經笑意融融坐在她對面。

冬梅埋怨道：“你為什么不幫著一起規勸小姐呢？”

玉容給自己倒杯茶，慢慢道：“因為我覺得小姐知道她自己在做什么。”

冬梅搖搖頭，語氣沉重：“你們沒有在秦家待過，不知道秦府里的嚴酷。”

玉容把玩著杯子，神情閑散，并未把冬梅的話放在心上：“我們不知道，小姐總是知道的吧。”

冬梅深吸一口氣道：“小姐在發生這件事前眾星捧月，哪里看得明白，在被驅逐到曲河后，她簡直換了一個人，有種……”

玉容放下茶杯，接口道：“有種不顧后果，寧可自損八百也要傷敵一千的狠勁，她甚至不在乎自己的命。”

冬梅點點頭：“是，但小姐的這股狠勁到了京城全無用武之地，老爺是她的父親，夫人是她的嫡母，她連頂撞都不行，府里自己私了的法子多得是，官府明文子女百孝為先，小姐不得不服。就算夫人承認小姐的臉是因為憎恨故意被毀的又能怎么樣，老爺也是贊成的，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道理不會在小姐這邊，小姐拿不回公道，這就是大齊。”

她凄慘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就像我們，再能干再有才華都沒用，我們是賤民，一輩子都在貴族平民之下，不得頂撞貴族哪怕半個字。生來是賤民，就得認命，不管心里多么不服。”她不堪重負似的閉上眼，淚水劃過臉頰，“可是現在，要變成噩夢了，小姐為我鋪好了后路，你們呢？”

玉容靜默一會，勸慰道：“我曉得了，我們進京是為了更好的未來，為了些小事喪命不值得。”

冬梅松口氣，終于露出笑來：“不論我怎么說，你和玉環都不當一回事，現下你終于明白，我也放心多了。”

玉容起身打了個哈欠：“好了，我們快休息吧，尤其是你，還得繼續在李媽媽跟前做戲，好好養足精神才是最要緊的。”

冬梅聞言擦干了眼淚，起身吹滅了油燈，兩人各自上床休息。

三更天的更聲剛過，四下靜悄悄，只宣草閣內院的高腳青石燈內有一絲微弱的火光，一道黑影掠過，連最后一絲火光也熄滅了，整個萱草閣伸手不見五指。

“你來了。”早已睡下的秦珍容此刻一身黑色勁裝站在黑魆魆夜色中，面朝著著打開的菱花窗。

玉容悄無聲息的走近，伸向秦珍容的手被半路擋住：“想偷襲？”

玉容收回手，聲音帶笑輕柔地說：“哎呀，我總是忘記你已經不是當年手無縛雞之力的秦珍容了。”

秦珍容不客氣地說：“沒想到花劍樓的一流殺手記憶這么差，嘖嘖嘖。”

“小姐，玉容你們就別斗嘴了，再晚一點李媽媽她們都該醒了。”玉環熟練的拉開了地道口的磚塊，爬出床底催促道。

嗖嗖兩陣微風拂面，玉環又一一將磚塊鋪好，爬回榻上假扮秦珍容，耳朵豎得尖尖的，時刻留意院內動靜。

這廂在地道中快步行走的玉容開口道：“我們什么事都不和冬梅說，看她干著急的樣子，我也于心不忍，不如，你就敷衍一下她，讓她安心吧。”

秦珍容停在一塊石壁前面，聞言只道：“我明白，她性子謹慎諸多顧忌，我們做的事在她眼里都太過離經叛道，不和她說是怕她提心吊膽，也是怕她一直嘮叨。等我把事情都安排好再和她說清楚，免得她一直擔驚受怕。”

一長二短三急促的敲擊聲響過后，石壁緩緩上升，露出里面的黑漆木門，黑漆木門從內打開，背光處一高挑的身影爽朗笑道：“在門里面就聽到當家的聲音，但是你沒敲門，我不敢開。”

秦珍容贊許道：“這樣謹慎才是對的。”

玉容走過他時，他笑嘻嘻道：“該不是師父的測試吧？”

玉容挑眉：“秦凌啊秦凌，你的警惕性非常好。”

秦凌一鞠躬：“謝師父夸獎！”

秦珍容直接一屁股坐在上首鋪著虎皮的紅木太師椅上，喝著秦凌早已備好的正山小種，待她抬起頭時，秦凌已經站好就等她發問了。

玉容懶洋洋坐在秦珍容旁邊，拿眼瞧著秦凌。

秦珍容看了一旁的銅漏，長話短說：“準備得怎么樣了？”

秦凌自信一笑，頭昂得很高：“都辦妥了，南方的大小店鋪和田地都已經盤出去了，只留了一條經商線，由土族到南遙國的經商水路，我們現在手頭的銀子統共有五百萬兩，其中兩百萬兩是當初白虎寨封好的白銀。”

秦珍容滿意一笑：“很好，白虎寨，呵呵，給我們提供第一桶金的好地方。”

白虎寨，曲河縣甚至是東陽府最頭疼的強盜，山寨建在土族與曲河交界處的新翠山，環山一條清澈的溪流，溪流下是尖銳的刀尖，明晃晃稱得溪水銀光爍爍，璀璨耀眼堪比最美的珠釵，卻是勇士的墳墓，誰敢踏溪而過，誰就得千穿百孔。

游擊作業，易守難攻，又處在邊界輕易發兵不得，就算來往商團屢屢被搶，官府也無可奈何，尤其白虎寨對官府表面上諸多忌憚，除了搶劫來往商團，對官府一向敬而遠之。不惹大麻煩，官府也不想碰這個刺頭，久而久之，占山為王，立寨五十年。

有這么一個虎視眈眈的山寨，生生斷了土族和大齊的通商路，通商隊漸漸少了之后，搶劫的目標就換了，專門針對附近各縣的富戶下手。

便是二年半前的那一次，白虎寨將手伸向了秦府，當著秦珍容的面把秦府翻個底朝天，帶頭的二當家還假惺惺的安撫秦珍容：“小姐別怕，我們不主動傷人，也絕不會傷害小姐，只是兄弟們生活實在艱難，來討點錢花花。”

秦府一屋子女人，手無縛雞之力，幾個男丁被打得半死不活，舉著火把健壯的山賊進進出出，哪里攔得住，秦珍容靜靜站在一邊平息怒火，等著山賊搶光走人。

誰知搜出的東西不多，白虎寨二當家臉色不虞，為了討點彩頭安慰辛苦的兄弟，搶走了包括冬梅在內的十多個奴婢。秦珍容剛開口就被白虎寨二當家截住話頭：“小姐別舍不得，奴婢才多少錢，再買。”

秦珍容冷笑：“人情怎么買。”

白虎寨二當家可不管：“物件是可以取代的，感情是可以培養的，小姐別為難我們了。”

秦珍容手一揮：“再也不見。”

“好嘞。”二當家一拱手，“多謝小姐慷慨。”指揮著手下搬東西，拖人。尖銳的喊叫聲聲聲刺耳，秦珍容腳卻被現實牢牢釘在地上動彈不得。

“不！”傷痕累累的秦凌……當時的方凌掙扎著站起來，“放開她們，放開她們！”

白虎寨二當家短促一笑，提起斧頭回頭森冷的看著方凌：“你憑什么！”正愁沒地撒氣，說著提起斧頭就要上前。

秦珍容一腳跨出去，斜眼看著白虎寨二當家：“怎么，剛才你說的不傷人是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