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欣然被人攙扶著離去，腳步不穩，走得搖搖晃晃，在大而空曠的院落里顯得尤為蒼涼，這一刻秦珍容只有兩個字送給她，活該！

“你早就知道了？”這話問的是封忻平。

封忻平無奈的一嘆，簡短應道：“是。”

“是呢，這還有一事等著本宮決斷。”季懷貞意有所指，慢悠悠道。

短捷的話語，閑談的語氣之下是掌握秦珍容命運的權力，她的命運前程被人輕輕捏在手心里，力道之輕是她蜉蝣一般不值一顧的價值，力道之重是翻手之間她命運的歸宿。那個擁有絕對權力的人，正用玩弄獵物的眼神看著她。

而她，神色一直平靜如水，不見慌張，她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的，演完她該演的事，盡力爭取，從未心懷僥幸，只等結果。生，她便走出去，死，她就殺出去！

季懷貞眼波轉向秦珍容，見她亭亭而立，垂眸等待，清婉秀麗的容顏被一塊丑陋的傷疤遮蓋去了絕色之姿，可依然擋不住那清絕容顏的動人之美。她站在那里就如一碧瑩翠荷葉間挺立的一抹粉，遺世而獨立，清雅而秀麗，令人心曠神怡，靜下心來。

季懷貞眼神間突然生出無形巨壓，在這輝煌冷硬的寢宮里壓得人心尖慌亂，靜得落針可聞的殿閣如定格一般，只見青煙裊裊盤旋上升，不聞人聲。

季懷貞自從坐上皇后之位，手段凌厲，威嚴肅殺，后宮眾人沒人敢在她面前喘一口大氣，她的眼神比刀鋒更鋒利，比冰石更寒冷，無人可擋。

而秦珍容，依然靜靜站著，平靜如水，不起漣漪。

幾縷呼吸之間，季懷貞笑了：“看來你不怕我呢。”一語畢，滿室僵硬的身體悄悄舒展下來，冷凝的空氣又恢復了初夏的溫度，溫暖宜人。

秦珍容道：“臣女相信娘娘一定能做出圣裁。”

季懷貞笑意更甚，似是被一番恭維之話打動，輕緩了語氣：“今日你來本是封賞，哪想耽誤了這許多時候，是時候進入正題了。”

秦珍容有一絲詫異，這么順利？不再追究她了？

季懷貞拿起一杯茶盞，清撥茶湯，自語道：“該給什么封賞才好呢？”她淺飲了一口茶，才道，“你想要什么？”

秦珍容知道這是在問自己，她想也不想：“請娘娘饒恕臣女對季小姐的無禮。”生死兩極之間還有一個生不如死，封賞完了難保不會開始清算。

季懷貞拿著茶盞的手一頓，意外道：“僅僅如此？”

秦珍容毫不猶豫點頭：“是。”

季懷貞思付片刻點頭允了：“也罷，雖然欣然有錯在先，你打人實屬無奈，但終歸是動了手，打了季氏的臉面，本該也是要受罰的。如今，你自己選擇功過相抵，這事就到此為止。”

秦珍容適時跪下磕頭：“謝娘娘寬宏大量。”心里卻十分不屑，這個皇后縱容季欣然作惡，還不許別人防抗，反抗了還要受罰，哼！

季懷貞擺擺手：“起來吧。”她從榻上起身，撥下一枚銀簪子，簪身光滑無紋，簪首處是蓮花紋樣，花蕊中心點綴了一顆米粒大小的紅寶石，素雅中帶著調皮。簪子通身并不新亮，有一種老銀的沉淀，可見這枚簪子并非新制。

季懷貞將簪子親手插入秦珍容鬢間，感慨道：“這件簪子，還是比較稱你。”

秦珍容惶恐道：“臣女怎敢收下娘娘的厚禮。”

季懷貞笑吟吟道：“你當然應該收下，因為你還有一功沒有封賞，若不是你，本宮又怎么知道欣然的隱瞞以及她的糊涂。”

秦珍容也不扭捏，當即準備再次叩謝，被季懷貞攔下了，她搖搖頭：“這次見你，應對得宜，不錯。只是這規矩還得學學，畫眉，帶秦小姐去挑個嬤嬤，教教她禮儀。本宮下個月的生日宴會，希望看到一個舉止得宜的你。”

秦珍容心里突然跳動激烈，這是……過關了，還不止呢，還得到皇后另眼相看？她一面跟著宮女離開主殿，一面悄悄的松了口氣，這一仗，她贏了！

季懷貞眼見秦珍容轉過回廊才重新坐回暖榻上：“現在你可以說了。”

被冷落一旁許久的封忻平無奈的嘆氣：“微臣確實早就知道，但微臣……實在無法告知娘娘。”

季懷貞冷冷瞥了他一眼：“你是這么無能的人嗎？”

封忻平站起來拱手道：“季小姐乃娘娘寵愛的妹妹，出入宮廷如自家府邸，時時陪在娘娘身邊，微臣有心，季小姐也有意，處處阻撓微臣。論親疏，小姐一句話勝過微臣十句，微臣有所顧忌，不敢硬來。是以，微臣只能在多加外注意季小姐言行，以免禍起蕭墻。只是”封忻平苦笑一下，頗為無奈，“季小姐對微臣有防范，又聰明伶俐，身邊亦有許多厲害的門客，且壓著微臣一頭，微臣免不了花費諸多力氣與她周旋，實在……實在不值。微臣和小姐都是娘娘的人，如此爭鋒相對，傷了和氣又浪費精力，有害無益。”

季懷貞沉吟片刻道：“這次秦珍容敢對欣然動手，想必也是你安排的？”

封忻平恭維道：“娘娘英明，微臣正是利用了秦小姐才能將此事告知娘娘，娘娘也才會相信季小姐是真的還未放下魏王世子，同時，微臣有一想法需要奏稟娘娘。”

“說。”

封忻平道：“微臣與季小姐此后怕是無法和平共處，季小姐雖不至于處處針對微臣，但介于季小姐與娘娘的情誼，微臣無法不介懷，分心防范又實在無謂。再者，季小姐行事不夠穩重，且沒有大局觀念，因有娘娘在后撐腰，頗為肆無忌憚，長此以往，反而會阻撓娘娘大計。”

季懷貞一手支頤，神態輕松：“看來你已經想好法子了。”

“是。”封忻平眼中精光一閃，“季小姐一人獨大，不知瞻前顧后，若是有個人會撼動她的位置，想必她會煥然一新，成為娘娘得力的臂膀。”

“莫不是秦珍容？”

“正是。”封忻平分析道，“娘娘在外有微臣打點，但微臣始終是男臣，進出宮闈多有不便，而娘娘身邊缺的是有本事能幫助娘娘又能自由進出宮廷的人，甚至被季小姐視為危險的人。”

季懷貞贊許的看向封忻平：“此計甚好，不過，本宮有一事不明，你怎么會選上她？”

封忻平繼續道：“微臣會選上秦珍容，有三個原因。其一，她如今命如浮萍，需要力量；其二，她面容已毀，對親事并無指望，會專心為娘娘做事；其三，她能力卓越，不僅有膽量能協助銷毀白虎寨，今日在娘娘重壓之下依然淡然，這份素質難得，只要稍加指導，便會是娘娘翅膀。”

季懷貞回想今日秦珍容的表現，贊同道：“你的建議深得我心，本宮在深宮不便，指導她的事你要多上心。”

封忻平頷首：“這是微臣分內之事，娘娘且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