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上午終于被寧木槿渾渾噩噩地消磨過去。
午膳時分,皇上身邊的徐公公到木槿居找寧木槿,說是皇上想請她一起用午膳。
一路上,默默跟在徐公公身后,寧木槿仰天悲嘆了數次,這一頓午飯怕是不好下肚吧。
一跨進門框,寧木槿便看見疲憊不堪的坐在椅子上揉著眉心的皇帝,而他旁邊的矮桌上則堆滿了奏章。
“木槿見過皇上。”寧木槿微微彎膝,屈身行禮。
皇帝抬眼看了寧木槿一眼,肅穆的臉龐也許是疲倦的緣故,在此刻略顯蒼老,眼底有著一圈淡淡的黑影,想來這兩日太忙而少了休息。
“呵呵,木槿來了。坐下吧,我們開始用膳吧。”
皇帝起身坐到餐桌盤,招呼寧木槿坐到他身邊去,而徐公公則識相地退到了屋外守候。
剛落座,近距離看到皇帝緊繃不松的臉,寧木槿頓時覺得她周圍的空氣無端稀薄了幾許。
細細打量了眼前的男人,寧木槿心中暗忖,不愧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帝王,貴氣逼人的臉只需皺眉便有懾人竦心的力量,而他身上那獨特的王者氣魄似乎只需微微一動,舉手投足間便能讓空氣為之聚散,甚至凝結。
“木槿,從朕臉上看出什么來了?”皇帝淡笑,斜睨了寧木槿一眼,眸底蘊著慈祥。
“疲倦。”寧木槿簡短回答,沒有多余的寒暄。皇帝召見她,八成是沒好事。
“是啊……朕兩夜沒合眼了。垓州的叛黨讓朕煩心啊。”終是沒能熬過疲勞的折磨,皇帝再度起身,倦怠萬分地倚坐到方才坐的靠椅上,深深地嘆了口起,閉目靜靜養神起來。
寧木槿看著有些不忍,走到屋內另外一側的茶幾上泡了一盞碧螺春,輕輕地放到皇上身邊的矮桌上,低聲道:“皇上喝口茶吧,叛黨的事不是一日兩日能解決的,皇上此刻多么憂心,終是苦了自己。再說,皇上不是派王爺去垓州平亂了嗎?相信王爺他不會讓皇上失望的。”
皇帝緩緩的睜開眼,盯著寧木槿的眼底浮現一絲贊賞與欣慰。他拿起了那盞碧螺春,淺啜了一口,說道:“寒翎這孩子做事有些過于獨斷與霸道,有時候這些特性反倒成了他辦事的阻礙與缺點。此行前去垓州,你在他身邊要適時幫他一把。”
“木槿一介弱女子,哪有資格參與到這些關乎國事的事件當中,皇上太看得起木槿了。”寧木槿低眉斂目,淡然說道。
“呵呵,木槿,世上很多事情不是你內心抗拒便能避免的,越逃避只會讓自己越陷入被動的境地。”皇帝優雅地又啜了口香茗,瞟了眼寧木槿,搖頭笑道,“何況你是寧家的人,你如此無欲無求,難道不想為你爹報仇了,為寧家討回公道了嗎?”
寧木槿猛然抬頭,看向皇帝的眸中帶著復雜神色,瞬間又恢復平靜。她開口淡淡問道:“皇上到底想說什么?”
皇帝長長地嘆了口氣,道:“木槿,南羽朝太平了幾百年,有一半以上的功勞都是屬于寧家的。寧氏一族自南羽開朝以來便一直擔任著守衛南羽皇室政權的重任。只可惜……直至今日,寧家卻只剩下了你,是皇族對不起你們寧家啊!從寧氏族人一個個死于非命開始,先皇與朕便一直想盡方法想要護住你們,可是每回終是讓夏家的人得逞,你爹慘死后,朕也沒能保護你不受夏家的殘害。這夏氏家族是越來越難對付了啊……”
提到夏家,皇帝的面色變得冷硬,凌厲的眼神中突然滋生出絲絲冰冷的殺意。
“皇上打算怎樣除去夏家?”寧木槿聽皇帝如此說法,已然大致明了了南羽的局勢。皇族失去寧家的支撐,怕是夏家的狼子野心隨時都可能顛覆。
皇帝將青瓷茶碗放回矮桌上,盯著她的眼睛,嚴肅地說道:“夏家的勢力如今已經如日沖天,朕很難將他們連根拔起,可是如果寧家的寧軍能重振旗鼓,那夏家的終結日便指日可待,而你就是唯一能重組寧軍的人。”
“我?”寧木槿震住,似從幻夢中驚醒,驀然意識到皇帝現在所說的才是真正的寧木槿口中所說的寧氏一族的使命。
“此行去垓州,朕要你勢必找到寧軍印,有了那塊印,你才能號召你爹以前手下的那班精兵猛將重回到寧軍隊伍,重振寧軍雄風。”皇帝嚴肅地看著寧木槿,那眼神灼灼,似要將她點燃。
“寧軍印在垓州?”寧木槿驚問。
“不只寧軍印在垓州,刺殺你爹的人也在垓州。當年你爹被離國余黨刺殺身亡,寧軍印也在那時被奪走。”皇帝嘆道,語氣憤然,“據探子匯報,這一次的叛黨,有可能是離國余黨的作為,并且身后有夏丞相暗地指示。垓州雖說是南羽朝的邊境,可是卻處于南羽朝的重要地理位置,是南羽最薄弱的守口。那里如果被離國攻下,恐怕會促成夏家逆謀造反的趨勢。所以,我們需盡快召回寧軍的勇將,否則,到時與寧家對抗起來,勝算難定啊。”
皇帝一席話說完,屋子內一片安靜。寧木槿沉默不語,低頭靜靜地望著地面,她竭力地維持著鎮定,憑皇帝方才的那些話,足以讓她的心理承受崩潰,她實在沒想到寧氏一族的命運之途如此艱巨,竟還要找印召軍,這種事……讓她有種再死一次,重新穿回自己所熟悉的年代的想法。
“皇上的交代,木槿會盡力。只希望皇上答應木槿,如果木槿能召回鳳軍幫助皇上平定天下,到那時,請皇上還木槿自由。”
“好。朕答應你。”皇帝凝視著木槿,聲音堅定有力,宣誓著他的承諾。
“還有一事……木槿覺得有些累,能不能不參加今夜的晚宴?”承下了如此沉重的責任,寧木槿頓覺心神有些疲憊,她需要時間好好思索平復下,已沒有多余的力氣再去出席晚宴。
“朕準。”皇帝看著寧木槿的眸底浮生不忍與憐惜,若非寧軍的兵將只聽從寧氏一族的號令,他也不會將這負擔交給眼前這看似堅強實則嬌弱的女孩。
“那……寧木槿告辭了。”寧木槿朝皇帝緩緩揚起一個恬淡的笑容,而后步出了閣樓。
此間,日頭高照,耀人眼目,寧木槿抬手遮住陽光,無奈苦笑,今后的路……又難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