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后。
“主子,西夏那邊又有了動作,宮里新來的法印大師似乎想謀害陛下……”
黑衣女子神色萬分糾結地看著眼前的女人,眼底閃過一絲復雜和心疼,她從來沒見過像自家主子這般人,即使跟了十多年了,可許多時候她仍然看不清她這個主子。
她只知道她的主子十分爭強好勝,可在爭奪皇位的時候,每每都留了一線,留了一個破綻,甚至在知道西夏人想謀害陛下的時候,還會默默地給出提示救陛下于危難之中。明明他們有如此濃厚之情誼,主子雖然說要爭奪皇位,可從來都沒有下過狠心。
可有時候狠戾得就連科將軍被刺殺都能眼也不睜不眨,就連嫁禍國老,導致朝廷內亂都能不在乎,她也猜不透這個主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坐在桌旁的女人聞言,冰冷的面容上浮現幾絲異樣神色,她默不作聲地寫了一封長長的信而后裝在了信封里,拿著黃色的信箋遞給了旁邊的婢女,淡淡開口:“把這封信遞給西夏的秉常將軍……”
眼前的婢女微微愣了愣,抬起頭怔怔地問道:“主子,為何要遞信給秉常將軍,梁太后與秉常將軍如今勢同水火,可是斗得水深火熱……”
女人的面容有了微微惱怒,一雙細長眉眼不怒自威,淡淡開口:“叫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廢話!”
穿著黑衣衫的女人聞言低頭應允而去。
四個月后。
她體內的毒終于要發作了,她甚至已經漸漸地感覺到了體內生命力的流失,在模模糊糊之間,她似乎聽到了她的床邊似乎有了響動,甚至感到自己臉上有一滴一滴的冰涼的東西滴在她的臉上,這讓她的心底忽然不知為何就顫動了幾分。
她的眼前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那影子修長而高大,坐在她的床邊,攔住了她眼前的所有光線,甚至那淡淡的嘆息聲都是入耳可聞。
久久的沉默,她只是感覺她的手心似乎被人如往常一般握著,一股股的暖氣似乎包圍了她冰涼的手,甚至還能聽見呵氣聲。
她感到內心有一震微澀,感到自己流失的生命力,心底那壓抑著的情感如潮水般噴瀉了出來,她反握住他的手,忽然似乎下定了什么決心,把那藏心已久的話語一句一句的都說了出來。
“頊兒,姐姐從來沒有想害你,秉常將軍是我去通知的,姐姐雖然想要皇位,卻沒有想過要你的性命……”
半晌后,卻傳來了男人帶著幾分哽咽的聲音:“我知道,朕這條命都是你救的,朕知道從小姐姐便比別人都聰明,甚至政治上的許多見解比之朕也絲毫不差,我知道姐姐只是……”
他頓了頓,半晌后才顫抖地開口:“只是不甘心……”
是啊,不甘心。
床上的女人的眼睛瞪得極圓,手指也緊緊地握緊了他的手,她穿著粗氣,一字一句地開口:“從小一到冬日里下雨日我都不能出門,從小我出城的日子屈指可數,甚至許多地方我從未踏足過,從小母后便告訴我,說我是女子不能看那些我感興趣的書,只能學習女紅針織三從四德,呵……”
她是何其不甘!
她比別人絲毫未差。
坐在她床邊的男人那眼眶紅得越發厲害了起來,他聲音有些顫抖地開口:“我知道,可我……”
他頓了頓,看著眼前與他又四分像的女人那生命力的流逝心中的懊悔就猛地涌現了出來,他眼眶中的淚珠涌現了出來,聲音顫抖地開口:“可我以為長姐要我這個皇位,要殺國老,要殺科將軍,甚至最后是殺了我……”
躺在床上的女人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眼神渙散得越發厲害,伸出手顫抖著摸上了他的臉頰,淡淡笑道:“殺國老是真,殺科將軍是真,可姐姐永遠都不會殺你,我沒有辦法抑制我那心底對皇位的不甘與渴望,但是同樣也無法不在乎你的感受,這么多些年,也是累極,這樣的結局倒也挺好……”
他的手微微僵了僵,可看著她那精神渙散的模樣,手握得越發緊了起來,眼淚如潮水般涌了出來,他搖著頭,忽然大聲吼道:“太醫!太醫!太醫死去哪了!”
他的面容上滿是暴躁,暴躁得就如同一頭被困在籠子里的小獅子,一雙細長的眸子里滿是徹骨的哀痛與悲傷。
床上的女人見狀,只是淡淡開口:“沒用的,頊兒,這瓷瓶里的藥沒有解藥,你應當是最清楚的,床底下有個小匣子,是給你的……”
她的話語落畢,最后一句話沒來得及說出口,手便緩緩地垂了下去,再無任何的生息。
眼前的男人看著這毫無聲息的女人,這才終于意識到,原來從小伴他長大的胞姐已經離開了,他久久回不過神,一雙眼都渙散著,眼睛紅腫如核桃般,甚至只是一直不停地呢喃:“長姐,長姐……”
從日落到日斜,他都保持著一個姿勢沒有動過,直到五日后,他才打開了那個匣子。
匣子里只有一封信與一個令牌。
他在看完信后,眼神萬分沉痛地接手了長公主留給他的所有勢力與人才,肅清了朝綱內許多渾水摸魚之輩,而后讓史官改了原本那改動的記載,史官當時記得,陛下便只說了這么一句話。
“朕死于何年,便記長公主死于何年。”
“封長公主為惠和大長帝姬,葬皇陵……”
而長公主的院子的婢女都從來不換,甚至陛下每個月都會去長公主院里幾次,而朝內上下得知此事,對長公主也堅決閉口不談。
而在皇帝陛下元豐八年駕崩后,后人在翻閱長公主的消息時,卻只見史書記載長公主的消息極少,只能約莫看到有這么一句記載:“惠和大長帝姬,于元豐八年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