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連霜抿了抿唇,點(diǎn)了點(diǎn)頭。
待到他的臉轉(zhuǎn)過來的時候,谷連霜的眼神卻微微的愣了愣,眼前之人與她印象里的黎方彥大不相同。
眼前的男人有一雙溫潤而深邃的眼眸,濃眉大眼,嘴唇略薄,但是整個人卻帶著幾分溫和的氣息,有幾分翩翩佳公子的氣質(zhì),而戰(zhàn)場上的常年累月的喋血卻只是給他原本那溫和的面龐上添加了一抹鐵血的堅(jiān)毅。
面容竟如此精致,與她那腦海里武大三粗的形象出入過大。
谷連霜愣住了。
等到她反應(yīng)過來之時,一抬頭,正好對上了他那雙溫和而深邃的眼眸,看著他漆黑的眼珠里那抹柔和的笑意,她有些別扭的轉(zhuǎn)過了眼。
“韓國老也在江寧……?”
一道聲音溫柔滿是磁性的聲音在她的耳旁響起。
谷連霜微微的一愣,面色恢復(fù)如常,她搖了搖頭,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來,韓國老沒來,但是韓大人來了…”
黎方彥聞言,眼神亮了幾分,道:“韓穆霖韓大人?”
谷連霜點(diǎn)了點(diǎn)頭。
黎方彥在聽到這一句肯定的話語時候,眼眶一下就紅了。連日來的疲憊委屈仿佛都消弭于無形,他就如同漂泊的船只終于找到了港灣一般整個人繃緊的身子都放松了下來。
所有的一切話語,都化成了一聲帶著哽咽的嘆息:“我終于等到了,我終于等到你們來了,這些天我躲躲藏藏,成天心驚膽戰(zhàn)的…”
“若我自己死了沒關(guān)系,可這樣重大的消息陛下卻根本不知情,我從沒想過安將軍竟然會做出這等事,我……”
他哽咽得幾乎說不下去。前邊的谷連霜聽到這幾句話之后,眼神里有幾絲動容,而后嘆息的開口:“走吧,小姐還在等著呢…”
說罷,也就不在開口,黎方彥也知這不是說話的地方,兩人也就并肩齊行,朝著簡林安所在的小院子行去。
等他們的身影走遠(yuǎn)了后,從拐角走出來一個面上帶著幾分猶疑的人,在考慮了半晌后,她悄悄的跟了上去。而她的左手手腕,赫然的有一朵青色的小小蓮花。
等到了院子里的時候,院子里主院的燈還亮著。而院門口的兩盞燈,也被人特地的點(diǎn)亮了,照耀著門前的道路。谷連霜帶著黎方彥進(jìn)了院子,在認(rèn)真的看到了院子外邊沒有人跟蹤的痕跡后,才謹(jǐn)慎的關(guān)上了院門。
院內(nèi)一片寂靜,而夜色也如濃稠的墨硯般,深沉得化不開。
而原本普通的夜晚,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妥,可在這樣的時刻,這樣的一個時間點(diǎn)上,這樣深沉的夜色,卻變得有些詭異,甚至高深莫測了起來。
而她們的一舉一動,如今卻只能藏匿在暗處,甚至連出門都得喬裝一番,偷偷摸摸。
這不免讓谷連霜的心里有幾分落差感。谷連霜在走到院中央的時候,她的步子停了停,面色上有些猶疑的說道:“屋內(nèi)是我們小姐,我們小姐姓簡,如今江寧城的形式想必不要我說,你應(yīng)該也十分清楚,而如今韓大人與羅大人已然落入了青蓮逆黨的手掌里……”
前邊男人的步子頓了頓,身子有幾分僵硬。黎方彥的身子僵硬的轉(zhuǎn)了過來,面色上有掩飾不住的驚異,他的步子頓了頓,大驚失色,道:“韓大人與羅大人盡數(shù)落入了逆黨的手里…?韓大人武功如此高強(qiáng),怎么也會……”
韓穆霖是開封公認(rèn)的武功最為強(qiáng)勁的人,不然也不會為一品輔國大將軍,而他更是韓國老的外甥,可謂算得上是家世顯赫,人也生的豐神俊朗,更有著一身極佳的身手。
乃是開封的各個家族中少女心中的最佳傾慕對象。
黎方彥的思緒飄遠(yuǎn)了,怔怔的出神。谷連霜聞言,嘆了口氣,淡淡道:“說來話長,進(jìn)去在說……”她推開門,看到了里邊坐在桌前,半闔著眼,閉目養(yǎng)神的簡林安。
如玉般的臉上鑲著讓人挑不出絲毫毛病的精致五官,挺立卻秀氣的瓊鼻,如花瓣般的唇,一雙黑色的雙眸蘊(yùn)含了整片星空般的光韻。
可是唯一讓她有些心疼的,確是她那如玉般的臉上眼底的那抹烏青色。而后邊的黎方彥自然也看到了半靠在椅子上,那個一襲白衣,清冷絕艷的少女。讓他微微的失了失神。而簡林安聽到了響動,眼睛睜了開來,眼眸中帶著幾分遮掩不住的疲憊,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坐吧……”
黎方彥點(diǎn)了點(diǎn)頭,回過了神,坐在了桌旁。谷連霜在后邊,謹(jǐn)慎的關(guān)好了門窗。她看著眼前坐在桌前,眉目溫潤但卻帶著幾分鐵血的堅(jiān)毅的俊朗男子,淡淡抬眼道:“黎方彥,黎副將…?”
聲音清淡,卻帶著幾分清冷而獨(dú)特的氣勢。“是……”黎方彥點(diǎn)了點(diǎn)頭。簡林安抿了抿唇,抿了口茶,半闔著眼,揉了揉有些發(fā)痛的太陽穴,提了提神,淡淡道:“說說吧,你都知道什么……”
她的頭猛然的抬了起來,一雙明亮的眼眸盯著黎方彥,眼神里滿是讓人看不透的青黑。黎副將聞言,點(diǎn)了點(diǎn)頭,沉默了一會,整理了一下腦海中那繁雜的思緒。
半晌后,他才帶著幾分抑制不住的怒意,開口:“信州水患,安大將軍率領(lǐng)我們?nèi)⑹垦哼\(yùn)餉銀去往信州,而原本大軍一開始行走的路線是從廬州借道信州,這路線也是上報了的……”
他的眼眸幽深了幾分:“可是,偏生安大將軍偏說這廬州山脈凹凸不平不利行走,而當(dāng)時末將卻覺得十分奇怪,末將自小生活在廬州,十分清楚哪里的地勢,雖然有山脈,但根本不至于會凹凸不平到不利于大軍行走……”
他的話語頓了頓,原本溫潤的瞳孔里閃現(xiàn)了一絲悲痛,他復(fù)又說道:“末將雖然奇怪,但見安將軍堅(jiān)持,便也沒過多勸慰,可哪層想到,這一條路,竟是通往鬼門關(guān)的路……”
簡林安的眸子瞇了瞇,唇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谷連霜越聽,眼睛睜得越發(fā)大,不可思議的開口:“小姐,一言不差!”
簡林安唇角的弧度越發(fā)的大了起來。
黎方彥愣了愣,看著簡林安眸色里那抹淡然而成竹在胸的神色,驚愣住了,道:“什么一字不差……”
谷連霜聞言,笑道:“是與我家小姐推測的一字不差……”
推測?黎方彥的神色變了變,眼眸里帶了幾分驚訝的看著簡林安,看著她這般纖弱的身軀,這么一個弱女子,竟卻連這一切都給推算出來?
他有些愕然的開口道:“這一切簡小姐都已然推測出來了……?”
“嗯,不止這些,你先說吧……”
黎方彥看著對面那面容精致如仙子般的少女,看著她眼眸深處的自信,和那渾身散發(fā)出的沉靜與淡然,眼眸中的贊賞神色多了幾分。
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開口道:“我們到了武墓山的中間處,大軍已經(jīng)有些乏累了,而原本我們所攜帶的水已然見底,想忍上一些時候在去這江寧城里補(bǔ)充,可就在這時,安將軍卻拿出了自己的馬匹上掛著的幾個大水袋,分給了我們,說讓我們每人喝上一口,補(bǔ)充一下體能……”
水?
對了,這些兵士可都是精兵,能把押送餉銀這般重要之事,交在他們這幾千人的手里,定是有些本事的。
可那時,卻除了黎方彥,一個都沒有逃脫出來。
這事情太不正常了,就算是大軍受了埋伏,那也最多不過是折損一些人,而后餉銀被劫,怎么會除了黎方彥,一個都未曾逃脫出來呢?
而她之前便隱隱覺得她似乎有遺漏之處。
如此想來這群青蓮逆黨,定是除了埋伏,還使了別的手段。簡林安的眼眸亮了亮,眼眸半瞇了起來,聲音淡淡的開口道:“所以,水里是下了藥……”
果然,此事不出她所料,這其中與安之楷所說,有極大的出入,而安之楷之前的那套說辭也全是錯漏!
黎方彥聞言點(diǎn)了點(diǎn)頭,眼眸低垂著,眼底有幾分哀痛,道:“這水里邊下了軟骨散,而我們卻毫無防備,喝了后片刻,大軍們便紛紛的沒了力氣,甚至連握武器的力氣都沒有,而我卻因?yàn)榭粗鴮④姴]有飲水,所以我便強(qiáng)忍著,沒有去……”
軟骨散,為什么是軟骨散,而不是直接下毒?難道?
簡林安瞇了瞇眼,眼眸里閃過一絲沉色,道:“然后呢……?”
黎方彥的聲音低沉了幾分,嘆了口氣,道:“可沒想到變故卻在這時候發(fā)生了,大軍們紛紛都癱坐在了地上,而安將軍大手一揮,邊上立刻冒出了一大堆的人,這時候,我感到事情有些不對,立馬便掉頭跑了起來,而他們派了許多人追殺我,我就這樣逃了一夜,逃脫出了他們的追殺,暈倒在了路邊,醒來之后,便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身處在了江寧食府的后院里……”
簡林安點(diǎn)了點(diǎn)頭,腦海里那條缺失的一條線,畫了上去。她淡淡的開口道:“所以,你并沒有親眼看見那群將士身死,而很有可能其實(shí)那群將士并沒有死,而是被她們連著人與餉銀一起帶到了她們的老巢里……”
黎方彥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的確如此,我的弟兄的確可能沒死,只是她們的窩點(diǎn)在哪,我也不知道,但是想來應(yīng)當(dāng)不會太遠(yuǎn),畢竟要搬運(yùn)這么多人和五百萬兩餉銀,可不是件簡單的事……”
簡林安聞言,面容里滿是冷笑,這窩點(diǎn),自然定是在那莊墓村了。
而從莊墓村之前的詭異狀況,和那莊墓村與武墓山的地形來看,這一切,都恰巧的對上了!
這窩點(diǎn),定在莊墓村無疑。可她不了解的是,為何她們要這兩千將士呢?而且,那些村子里的男人也被征進(jìn)去了,她們要這么多人干什么呢?要這么多兵,這么多錢干什么呢,兵,錢,國之根本。
難道!難道!簡林安的雙眼猛然睜開,狹長的眼眸中滿是驚詫,她的背脊都僵硬了起來,面容上浮現(xiàn)起一絲苦笑。她這是什么運(yùn)氣?這樣都能卷入一個這樣的案子里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