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邊的官道直通廬州,想來,定是這開封那邊的韓國老得到了消息,趕了過來!而算算時間,如今這個時候,卻是時間正好!
簡林安的雙眸猛然亮了起來,抬起了眼,感受到那身上被樹枝咯的酸疼的肩膀與胳膊,小心翼翼的用手輕輕的揉了起來,而一雙眼睛也一動不動的死死盯著眼前的那條小道。
踏踏踏……
馬蹄聲踏著夜色而來,越發的近了起來。
簡林安的眸子一眨不眨,那原本沉落在心底的心已然撲通撲通跳到了嗓子眼。
“國老,前邊就是武墓山了……”
“嗯,你先派人進去打探一下,以免打草驚蛇……”后邊傳來了一道低沉而敦厚的聲音,帶著幾分返璞歸真的滄桑。
“是!”
韓國老!
這三個字就如同驚雷一般炸響在他們的腦海里,而這三個字代表的,就是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利的象征,而代表的就是一個朝代的元老,一個朝代的頂梁柱。
韓穆霖聽到了這一句話,原本緊崩的身子,也瞬間舒散開來。
韓國老來了,他來了,他親自來著江寧城緝拿逆賊了。
他原本曲著的身子一下舒展開來,如離弦的劍一般躍了出去,瞬間穩當而輕盈的落在了地上,青黑色衣袍翻飛,攏起滿袖風云,一雙鳳眸里的幽深神色卻含了一抹喜意,步伐也帶了幾許急切。
“舅父……!”他的大步流星的邁著步子,朝著道上走了過去。
男人清冷兒帶著幾分急切的呼喊聲,讓道上的馬蹄聲一下就停了下來。
韓琦怔片刻,而后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臉上浮起幾絲笑意:“是穆霖啊,來扶我下馬車!”
“是。”旁邊的人面目里滿是恭敬,諾諾的應了一聲后,轎子微傾斜,他把手抬了起來,讓馬車上的人搭在他的手臂上,穩當的落在了地上。
“舅父……”
韓穆霖在見到遠處的那抹身著紫袍圓領大袖素公服,腰系玉銙大帶,頭帶青色素帽,身形頗有幾分圓潤的身影時,心底已然的肯定了,這就是韓國老無疑,他步伐微微的停了下來,臉頰微微轉了過去,朝著后邊開口道:“是韓國老來了,都下來吧……”
而他的這一聲,便驚醒了后邊在樹上的幾人,而羅坤與谷連雅最先落地,而后兩人在把簡林安與谷連霜和黎方彥給扶了下來。
“好孩子,事情我已經在信內了解了,這事辦的當真是不錯……”
韓琦慈眉善目,眼神里卻是如大海一般平靜的無絲毫波瀾,甚至渾身氣勢十分溫和,可即使如此,卻沒人敢小瞧了他去,小瞧了這位能翻云覆雨的韓國老。
韓穆霖聞言,一直如玉般清冷冰寒的面容里,第一次生了幾絲羞惱,愧疚道:“慚愧,此事可全是簡兄的功勞,若不是簡兄,我與羅坤這次已然是落入了青蓮逆黨之手……”
韓國老的眼神微微的瞇了瞇,一雙臉上笑容不變,笑呵呵道:“哦?既然如此,那可得帶我見識一下你說的簡兄是何人……”
簡林安實則是有幾分期盼的,畢竟如今她要見的是赫赫有名的宰相韓齊,是何等運籌帷幄之人,這朝遷清明,天下樂業的形式,絕對是有其一半的功勞。
韓穆霖攙著韓齊走到了她不遠處,感受到韓齊那略帶審視的目光,她波瀾不驚的淡淡跪拜道:“民女簡林安參見韓國老……”
韓國老面上的笑容有幾分微僵,眼神里閃過幾絲驚詫,道:“是個女子……?”
韓穆霖聞言,眼神不由自主的看像那不卑不亢的青色衣衫女子,看著她那清冷而孤絕的面容,微微動容道:“是啊,簡兄是這天下最奇特的女子……!”
韓國老看著韓穆霖的神情,眼神里了然了幾分,而再次看向簡林安的眼神里也多了幾絲親近,他搭了把手,把她扶了起來,笑道:“家父何人啊……?”
簡林安看著韓琦的溫和笑容,似乎還帶了幾分親近,也沒多想,答道:“廬州簡綸…”
韓國老愣了愣,眼神里的驚詫多了幾分,道:“簡綸,字允之的那個簡綸……?”
簡林安看著他那眼神里遮掩不住的炙熱,有些微楞的眨了眨眼,點點頭,道:“正是!”
韓國老聞言,愣了半晌后,才哈哈大笑了幾聲,笑著搖搖頭道:“原來你這丫頭竟是他的女兒,真是自家人啊!”
韓穆霖懵了,開口問道:“何為自家人…?”
韓國老撇了他一眼,哈哈大笑:“簡綸是我收的第一個學生,也是我的得意門生,他之才能必堪大用,可惜的是當時他執意歸隱,不愿涉足朝堂之事,這些年也漸漸沒了消息,倒是沒想到,你這丫頭竟是他的女兒!”
韓穆霖聞言,愣了半晌,隨后心底閃過幾絲喜意。
原來竟還有這般淵源。
在得知簡林安是他得意門生簡綸之女時,韓琦的目光自然親近了許多,越看也越滿意,笑道:“丫頭啊,聽說這次的案子都是你的功勞……?”
簡林安站在韓齊的右邊,攙扶著他的右手,清冷的面容閃過幾絲淡淡的笑容,道:“是大家的功勞,我不過只是在從中出了幾個主意罷了,哪能就功勞都歸我了呢,是韓大人羅大人太謙虛了……”
羅坤撓了撓頭,嘿嘿笑了笑,道:“簡兄可別謙虛了,若不是簡兄,這次的案子就憑我跟韓兄是決然破不了的,甚至可差一些陷入了這群逆黨的奸計之中!全然沒想到,在身邊相處許久的安之鎧竟是內應……”
韓琦的神色微微沉了沉,道:“是那忠武將軍安之鎧……?”
羅坤嘆了口氣,道:“是啊,得虧我們之前那般信任他,誰知道他竟是這等的奸臣賊子……!”
韓琦的神色幽深而沉寂,半晌后才淡淡開口:“這個青蓮教意圖劫銀餉,并還私自收編軍隊練兵,這背后怕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韓穆霖聞言,開口回道:“如今雖知誰是背后主謀,可我們卻也沒有證據,這底下的青蓮使者是全然不知道所謂的背后使者是誰,而唯一知內情的就只有安之楷與王志遠,可他們自然是絕不會出賣公主的……”
簡林安點了點頭,肯定的開口:“正是,而且我覺得這事可還沒有畫上一個句號,青蓮派應當不會是她手中唯一的棋子……”
韓琦點了點頭,微微的嘆了口氣,半晌后淡淡開口:“上馬車吧,先把這群逆黨緝拿歸案……”
一聲令下,浩浩蕩蕩的人群開始朝著武墓山進發。
安之楷他們一行人并不知道她在一個月前就已經把信給寄了出去,而自然就不會想到,在這個關頭,韓國老竟然會來。
浩浩蕩蕩的大軍從開始在簡林安的帶領下迅速的包圍了莊墓村與武墓山,而莊墓村本就是呈一個環形狀,而進入地宮的入口就在各個屋子的床上。
一隊一隊的人進入地宮,而這次韓國老帶來的人馬自然也是大陣仗,直接像陛下請了命,親自率領五千余精兵從開封過到了江寧府。
她也終于是松了口氣。
五千余人對付這一個窩點,自然是綽綽有余的,況且還有熟悉地形的谷連霜與谷連雅在,想來是不會出什么問題,這一次的事情,也終于是告了一個小段落。
她想起這一次日日夜夜來的不安,躲避,與那爭分奪秒的兇險,不由的有幾分唏噓。
“允之還好嗎……?”旁邊的韓國老忽然開口,他那深入浩瀚之海的眼神里忽然帶了幾抹懷念之色。
簡林安愣了愣,抿了抿唇道:“爹還好,就是平日里孤單了些,娘親兩年前去世了,平日里爹爹又是一個人,倒是叫人不放心了些……”
韓國老微微的愣了愣,吃驚道:“你娘去世了?青素去世了…?”
“兩年前去世的……”簡林安輕嘆,眉眼微微低垂。
韓琦愣了愣,那飽經風霜的臉上滿是惋惜,他嘆息了一聲,開口道:“想當年素青之名,何人不識,一介布衣,卻偏有了冠絕天下之美名,甚至有人贊嘆為氣質美如蘭,才華馥比仙,而你爹當年是何等意氣風發,最后兩人歸隱,傳為佳話……”
他的話語頓了頓,面容上的惋惜之色更甚,他背過了身去,一像寬宏豁達的臉上也開始多了幾分愧疚,張了張口,最終卻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樣,嘆道:“可惜了……”
簡林安看著韓齊那欲言又止的神色,面容里的表情一下就凝重了起來。
看來,她爹爹和她娘親的身上可是還有不少故事呢,而當年她爹為何會選擇跟娘親歸隱,想來這里邊應該也有什么由頭才是。
簡林安的眸色深了深,見到韓國老并沒有告訴她的意思,因而也知道,如今這層面的東西,并不是她所能接觸的了的,她便只是淡淡道:“爹還好……”
“平日里找幾個友人淺酌一杯,睡到日上三竿,倒也是自由自在的,沒什么可惜的……”她唇角笑容淡淡,不卑不亢。
韓琦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笑容越發溫和,道:“這小子倒是會偷懶……”
言語里帶了幾分親厚,也沒有在繼續談論這個話題的意思。
簡林安點了點頭,淡淡道:“可不是……”
她看著韓琦避諱的態度,已然深深的了解了,怕是這背后,還有她所不能了解到的地方,而那些陰詭的東西,怕也不是她如今所能接觸到的。
而她,如今也不想接觸這些東西。
又跟韓國老聊了一些,他似乎十分關心簡綸的情況,甚至三句兩句就會扯到他身上,而言語里也帶了幾絲關切之意。
她自然是有什么回什么,甚至連一些平日里的瑣碎趣事都說了出來,可偏韓國老卻聽的津津有味。
半晌后,武墓山的北邊似乎有了動靜。
武墓山北傳來了一陣陣的響動聲,而這聲響自然也驚動了韓國老于簡林安。她們迅速的快步走了過去,繞到了武墓山的北邊,看著那陡然從山腳處,乍然升起的石門,和那從后邊石門里走出來的兵士押解著的逆黨,都有幾分驚嘆。
竟然這個地方,真有一道石門。
而那群逆黨定是把兵士引到了這個地方,而后在不費吹灰之力的把餉銀與人從這個密道給押解到逆黨巢穴里,而這個位置也是對他們極為有利的,進可攻退可守,倒是個極為有利的地理位置。
“走,別偷懶……!”兵士的呵斥聲不絕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