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堯聞言皺眉，但卻沒有再說什么，這個時候，不論他說什么，都是無用的。在喪子之痛下，說這樣的話倒也是人之常情，過些日子應當就會好上一些。

張堯在看到簡林安與韓琦的身影時，朝著他們招了招手，道：“國老，簡兄……”

韓琦朝著他頷首，寒暄了幾句后，他們便一同進了放置著尸體的書房里。

尸體是男性，二十歲左右，身份已經確認，是李蕭然之子李晨光。

尸體依舊是被放置在床上，身上穿著的衣服已然被血跡染得通紅，辨不出模樣，只能依稀看出來是件料子極好的絲綢質地的袍子，他的四肢與頭都被砍了下來，但是卻又被拼合好放置在床上。

他的旁邊則十分奇怪而整齊地放置了一方絲綢的女人帕子，帕子上勾勒出了一朵似乎狀似牡丹紋樣的花樣，粉紅花瓣一瓣瓣地張開，每辦花瓣的頂部似乎還有一圈白色的細紋，花瓣由紅變白，細看下這帕子上的牡丹花紋似乎與普通的牡丹看上去小巧一些，而在花紋的旁邊用紅色的線繡出了兩個字：清綺。

白皙而纖細的手輕輕地捻起了那塊絲綢帕子，眼神沉了幾分，道：“張大人，這帕子上繡了”清綺“二字，只是如今清綺失蹤了，帕子在這里的話，或許是別人栽贓陷害也說不定……”

張堯接過帕子，點了點頭，看著這牡丹紋樣，眉頭緊緊地皺起，半晌后開口道：“這牡丹花紋樣似乎有些奇怪，好像看著有些熟悉，一時半會卻又想不起來……”

上次的是衣服，這次的是帕子。

看來，似乎還是有必要再去一趟倚花樓。

簡林安熟練地戴上了自制的白色手套與口罩，坐到了床邊，開始查看起被放置在床上的尸體，而她只是一眼，便肯定道：“項下皮肉卷凸，兩肩頸聳，證明是生前被人分尸而死，致命傷是頭部脖頸處的傷口，一刀封喉，而且手法是極其熟練，與上次一般無二，可以肯定兇手是同一個人，并且用的兇器也是同一把……”

韓國老并無任何意外，點了點頭，道：“的確是……”

簡林安復又開口說道：“他肌肉已經松弛，背部有衣服印記，已經開始形成尸斑，眼角膜較為清亮，尸僵已經開始出現，死亡不超過三個時辰，死亡時間依舊是在丑時到寅時之間，與上次一般無二……”

她說完后，沉默著在屋內亂晃悠了起來，

房內擺設十分整齊，沒有絲毫凌亂，除了床邊地上的一攤血漬外，似乎再無其余凌亂之地。而床下方放置著一個青色的香爐，香爐里似乎還有香燃過的痕跡，而房內的味道似乎與之前清綺屋子里的那股子清香有些許相像。

青色的香爐做工精致，小巧得一只手就能握住，爐壁上雕刻著古樸鏤空的花紋，香爐爐蓋小巧而精致，鏤空的花紋樣也以便讓味道更方便地滲進來。

“李大人，李夫人，不知貴公子可否平日里有燃香的習慣？”簡林安把香爐打開，把里面的爐灰倒在了帕子里，小心地交給張堯之后，這才起身輕描淡寫地開口詢問。

李夫人聞言抬起通紅的眼，用帕子抹了抹淚，道：“他平日里燃香燃得少，只有晚上睡不著或是來了貴客時，才會照慮到對方的喜好而燃上一些，他慣來會為主動地為別人考慮，也從不與人結仇，不知是哪個天殺的竟……”

李夫人的聲音哽咽，就連身子都在顫抖，軟軟地靠在李大人身上，幾乎連話都說不下去，而旁邊的李蕭然雖然沒說話，但是那脖頸與手背處暴起的青筋也足以證明他此刻內心并不平靜。

旁邊的韓國老見狀，嘆了口氣，道：“蕭然哪，這事怕是不簡單哪，若只是因為平日朝堂上的爭論，也不至于到非得到殺人泄憤的地步，依我看，怕是有人想引起兩派的斗爭哪……”

李蕭然死死地咬著牙，一雙眼睛里滿是血絲，眼眸深處滿是怨憤地一字一句地開口：“國老，如今整個開封都傳遍了，難不成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就殺人不成，我李蕭然孑然一身，從未曾有什么仇家，除了前些日子在朝堂上與他們有了些口角與不愉快之外，難道還真有人無緣無故地殺了我兒子，連個全尸也不留？！”

韓國老嘆了口氣，自知他如今是聽不進去，因而也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后，沒有再繼續勸慰，畢竟若是誰看到自己兒子成了這副模樣，都冷靜不下來，更何況是性子極其執拗的李蕭然呢，怕是鉆進了死胡同里，便是再也出不來了。

“張大人，看來得先審審府內的仆人婢女了，發生這么大的事，難道昨日晚上沒有聽到絲毫的聲音？”簡林安的眉目清冷，淡淡開口。

張堯點了點頭，內心也沉了下去，一雙如鷹一般銳利的雙眼，此時也被眼前的在迷霧中的案件蒙住了雙眼，他皺眉開口：“兩起案件，一起在人流繁雜的倚花樓，一起則在李公子的書房，不論是倚花樓還是書房，只要死者在見到兇手時大叫上一聲，便會有人聽到，立馬會有人趕過來，可為何，他卻沒發出絲毫聲音呢……”

簡林安的唇一抿，想起了在現代時她辦過的案子，眼睛亮了亮，隨即冷冷一笑：“這樣的情況，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兇手在進來時，一直到行兇而去之后，他都無法發出聲音，二是，兇手是熟人……”

她頓了頓，忽又想起了什么，眼眸中的神色幽深而認真，沉聲開口問道：“張公子的尸體仵作可驗完了？那一日因時間匆忙，在下并沒有驗死者生前是否有被迷藥迷昏的痕跡，胃里是否存有毒藥殘留，若是將人先迷昏了而后在行兇也是十分可能的……”

張堯抿唇，眼神里有些許贊許，內心也感嘆于眼前這個清俊而孱弱青年那敏銳而玲瓏剔透的心思，他開口肯定道：“仵作的檢驗結果已經出來了，死者生前的確是吸食了迷藥成分的東西，只是具體是什么，得找到具體的證物才能分析出來……”

果然如此。

簡林安的眼睛半瞇了起來。

迷藥，那就是說，十分有可能是在兇手來之前，死者便已經被迷藥迷昏了，而后等她來了，直接下手完后，直接離開，所以才無任何聲響。

兩件案子的共同之處很多，而且兩個案子的作案手法一模一樣。

她緊緊地抿了抿唇，開口道：“如果上一個案件用了迷藥，這一個案件里也定然有，而兩個按鍵里有重疊的部分，除了死者的死狀相同，死法相同，并且旁邊都留了衣服手帕之外，還有一個相同之處，一個最容易被人忽視的地方……”

張堯的眼睛亮了亮，半晌后，他才一字一句地開口：“香爐！”

“香爐！”

兩人異口同聲，顯然張堯也想到了這一點。

簡林安淡淡地笑了笑，開口道：“兩個案件里都有香爐燃過的痕跡，而且甚至連香爐里的味道都是一模一樣的，我想這個香爐里的殘余物，應該是仵作需要的東西……”

張堯點了點頭，把用帕子包著的香爐殘留物遞給了旁邊的侍衛，開口道：“你們兩個把這個東西交給仵作，仔細點收好了，這可是重要之物……”

“是！”

“是！”

兩人領命后，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