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眸色更是冰涼了幾分，就算是這樣的委屈神情也讓他心底再也無法掀起一絲波瀾，他神色冰冷地開口：“證據確鑿，難道長公主還想跟上次一般抵賴不成，原本上一次你的行為便足以致死，可你拿捏著朕對你的心軟而為非作歹，甚至自己落水而陷害慧昭儀，跟西夏人勾結到一起想取我性命，長公主啊長公主，沒有人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忍受下去……”
他頓了頓，漆黑如墨般的眸里閃過一絲復雜，緩緩地端起了旁邊的茶水一飲而盡，微微地斜了斜眼，看到后邊那跪在地上、面上表情已然僵硬的女人，心底最后一絲眷戀也終于隨風而去。
他不欲再多說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看著那熟悉的眉眼，與小時候那愛護他，站在前邊護著他，甚至在他在冬季落水時都毫不猶豫地跳下去救他而自己落下病根的胞姐，心底卻又鈍鈍地疼得厲害。
他的眼眶微紅，唇角卻泛起一抹冰涼的笑，聲音幾乎輕不可聞，自嘲道：“真是厲害啊，這樣的一個位置竟然能讓胞姐與外人勾結來取朕性命，若真想取朕性命，當時你大可不必跳下水去救朕……”
底下一片寂靜，甚至只能聽聞到后邊女人那并不平靜的呼吸聲。
沉默地等了半晌，兩人卻是誰也沒有說話，而穿著龍袍的男人見狀只是淡淡地合上了雙眼，揮了揮手，眼眶微紅地淡淡開口：“朕原諒了你一次又一次，此次當真是原諒不得了，桌上青瓷瓶里的東西，你喝了吧……”
青色的瓷瓶立在桌上，萬分明顯，青色的小瓷瓶上勾著青色的繁復花紋，被紅色蓋子密封住，而這個瓷瓶里的東西是什么，他們內心自然是一清二楚。
底下的女人沒有猶豫，只是起身緊緊地握住瓷瓶，沒有絲毫猶豫地灌了下去，而后淡淡開口：“陛下日后自己保重，查案子的簡大人是個有能力的，梁太后已經注意到了他，日后恐怕這簡大人得多防著些了……”
她頓了頓，而后又垂著眼，心底似乎糾結了幾分，開口道：“不管陛下信不信，我從沒想過要取陛下性命……”
她知道自己喝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就算是神醫也是回天無力，因而也就不再掙扎些什么，也知道自己有生之年怕是別想坐上那個位子了，因而這些話也就自然而然地說了出來。
穿著龍袍的男人瞳孔微微縮了縮，而后揮了揮手，淡淡道：“下去吧，這半個月，朕不會虧待你……”
他頓了頓，而后緩緩合上雙眼，嘴唇微動，開口道：“來人，帶下去！把史官帶上來！”
“是，陛下！”
史官？
底下跪著的女人眼神微微一凜，忽然猛地抬起了頭，眼睛里閃耀著不可置信的眸色，她喃喃地張了張口，眼眸里滿是震動地開口：“陛下，不管我做了何事，可我依舊是胞姐，難道你……”
難道你連我都不想認了嗎？
那我做這一切，還有什么意義。
她頓了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聲音顫抖地開口：“難道你真的狠心道連我的存在也要抹去？如今我已經只剩半個月性命，無法在威脅到你的皇位！”
可那男人只是留給她一個冷漠的背影，甚至一句話都沒有回答她，甚至她還沒等他說話，便被外邊的人給拖了下去。
他聽著那女人越來越遠的喊叫聲，原本緊緊攥成拳的手也松了開來，修長的手心里只留下了一個淡淡的血印。
“陛下，史官帶到……”
外邊的門忽然被推開，一個穿著圓領常服的官吏被帶了上來，在看到陛下之時，面容上滿是恭敬地低著頭匍匐在了地上，認真開口：“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片刻后，只聽上邊傳來了一聲清冷的聲音：“平身！”
官吏拍了拍袍子恭敬地開口：“謝陛下！”
等他起身后，眼前的穿著明黃色龍袍的陛下才忽然轉過臉，一雙眼睛銳利而深沉地刺了過去，看到那邊官吏的臉上帶著幾分疑惑的模樣的時候，淡淡開口：“今日找你過來，你可知是因為何事？”
話語清淡而冰冷，帶著幾分淡淡的冷冽的寒氣，讓底下的官吏的身子一下就顫抖了起來，他諾諾地開口：“微臣不知，還望陛下告知！”
眼前穿著龍袍的男人轉過頭，眼神深沉地看著他，淡淡開口：“長公主逝世于治平四年，追封惠和大長公主，你可聽明白了？”
底下的史官猛地瞪大了眼睛，眼神里滿是驚訝，甚至連一句話都講不出來，可在看到眼前男人面容上的神色時，直愣愣地點頭，開口道：“微臣明白，微臣這就去改……”
穿著龍袍的男人面容平靜地點了點頭，而后也沒有再說什么，便徑直地讓他離開了，而這一場從江寧開始的一連串的四個大案子也終于在此刻畫上了句號。
簡林安和韓穆霖在半個月后聽到了那宮墻里傳來的長公主病逝的消息時，并沒有任何的意外，有些奇怪的是，只是傳來了一個消息說病逝，卻并未再聽聞有任何其余的消息，仿佛是陛下特地想把這個消息壓下去一般，也沒引起多大的討論，而大家都十分默契地沒有再討論關于長公主的事。
“長公主”這個名稱似乎就隨著史官的那一句“長公主逝世于治平四年，追封惠和大長公主”而寥寥地畫上了一個句號，沒有人去質疑為何史官要如此記載，就仿佛她真的只是一個早已過世的長公主一般。
在聽到這個消息時，羅坤也頗為有些奇怪地轉過頭來問她，為何陛下要讓長公主死于治平四年，而不是熙寧一年。
簡林安想了半晌后，那雙眸子里閃過幾絲復雜的神色，甚至帶著幾分淡淡的惆悵，輕描淡寫地開口：“也許陛下只是想把長公主在治平四年前的美好時光給記錄下來吧……”
那些被撕開后的赤裸真相，又有幾個人愿意去面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