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面上一喜,知道是自己之前被師父收回的“阡陌殺”功力全都回來了。
“你我師徒暫且別過,你自行下山去吧。你姨父家中不日將有大事臨門,你不出面也甚為不妥。此番成就大業,你姨夫給你的安排,你可要好好聽從才是。不要枉費他的一番苦心。”
老道士穩穩地端著架子,繼續一本正經地諄諄教誨。
“至于那位越姑娘……為師勸你,你還是忘了她吧。所謂,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云變作龍……”
老道士說著,手中的拂塵一掃,轉眼身影慢慢變得淺淡透明,逐漸消失在凌霄面前。
凌霄跪地,久久不曾抬頭。
“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云變作龍。”
老道士的話,還在耳邊久久回蕩。
是啊,自己終究要拋開那些塵世的紛擾,終究是要登上那孤寒的權力之巔。
猛然回首,目光遠放。
遙望出云山主峰的方向,呆愣愣的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袖子里,慕容越頭上的那枚鳳頭釵觸手冰涼。
卻不知,這一別,竟如同這神鬼造化的出云斷崖。
奔騰不息的海浪翻滾咆哮,生生把兩個人,隔成了兩岸。
從此,天涯路遠,各自珍重。
……
原地,只留下耳聰目明的小童子,捏著下巴。
一臉老氣橫秋地看著一臉痛苦神色凌霄,重復著師父說的那句話,一語不發。
其實,凌霄神志恍惚間,只聽到了師父說的前兩句,卻沒有聽清后兩句。
“龍捆灘涂威名盡,難攀火鳳霄九重。”
……
出云山上應璇門主峰之巔,出云洞。
花白胡子的老道士傾城木離,手里托著一個大檀木的托盤。
托盤上面擺滿了大大小小形態各異光芒閃爍的瓶瓶罐罐。
老家伙緩緩轉過身來,臉上愁容一片,眉頭緊緊一皺,嘆了口氣。
“這丫頭這條小命,算是撿回來了。腿上和身上的傷疤慢慢調養也是可以消去的。只是……這臉上的傷,我可是盡力了。這毒可真是非比尋常啊。西南五族蠻夷之屬,當真狠毒厲害。”
嘴里默念著,一閃身,一步三晃地步出幽暗的石室。
他的身影離開石室之后,就在他剛才站著的地方,不遠處顯露出一個晶亮的玄冰玉床。
冒著絲絲冷氣的玉床上,安穩地躺著一個女子。
正是慕容越。
透明的玄冰玉床四周冒出一絲一絲悠長的冷氣,如同被一股股絲線交錯纏繞,女子睡顏安詳。
一頭烏黑的長發披散,鋪在身下,襯得肌膚透明如雪。
身體的重要部位被兩條毛巾樣的東西遮蓋著。
纖細的雙腿上,布滿了丑陋斑駁的燒傷傷疤,傷口結痂新生的嫩肉在陳舊的疤痕上交錯,看起來讓人頭皮發麻,心驚肉跳。
可最恐怖的還不是這些,而是那一張臉。
姣好面容,只余半壁絕色傾城。
……
傾城木離緩緩步出石室,一轉身便向另一個石室走去。
這間石室的大石門打開之后,里面的情景卻與剛才的那個石室的清冷幽寒截然不同,里面卻是一片火熱。
在外人的感覺里,似乎這里邊就是火山口了,里面一定布滿了滾燙的巖漿。
石門敞開的一瞬間,一股逼人的熱氣便撲面襲來,似乎要把人的眉毛頭發都根根點燃了。
傾城木離抬手捂了下嘴,略微不適地輕聲咳了一聲。
又揮了揮寬大的道袍袖子,才正了正臉色向里面走去。
石室內部入眼便是一片火紅。
這個時候,站在這里睜著眼睛,瞪著,只需要一小會便會淚流滿面。
恍惚在正前方的,是一個紅得發亮,讓人無法直視的金紅色石座。
那上面正坐了一顆一人多高的金色雞蛋。
此時,巨大的金色雞蛋正緩緩地冒著黃色的刺眼光芒。
那光芒似一股股迷茫的煙霧,與周圍的熱氣一呼一吸相輔相成。
然而這石室里的火熱溫度,似乎都是從這枚巨大的雞蛋上散發出來的。
一見傾城木離款款走了過來,雞蛋里面立刻響起了一個清亮的男子聲音:
“木離,怎么樣了?”
傾城木離走上前來,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這才抬起頭來,看著那枚巨大的雞蛋,慢慢滴回答道:
“越姑娘……命已經保住,只是身體還很虛弱。醒來后,大可以入我門下,慢慢調理即可。只是這……”
“只是什么,快說啊!”
雞蛋焦急地打斷他,緊張地追問。
“唉……只是……這一張臉,卻是毀了。”
傾城木離嘆息一聲,低聲回答道。
“什么?!毀了……毀了這怎么可以?不行!這不行!一定要想辦法!鴻兒最愛美,怎么可以毀了容貌!木離,你一定要想辦法!木離,我們千辛萬苦,只是為了找她回來,如果她的臉……不可以!”
面前巨大的雞蛋微微顫抖,似乎有什么力量正在猛然增強,將要破殼而出。
整個石室都似乎跟著這枚巨大的雞蛋一起顫抖了起來。
“啊——門主。您……您元神還未聚合,萬萬不要著急!不要動怒!我想辦法,我再想辦法就是!”
傾城木離大驚失色,趕緊躬身跪倒,伏低了身子先安撫門主。
“快去想!快去!不然的話……”
“門主,我有辦法。”
突然,身后暗影處,緩緩走過來一個一身黑衣,蒙著面紗的男子。
傾城木離尋聲回過頭去,一見是他,大吃一驚,連忙問道:
“狂風?你不是去山下……”
剛剛步入石室的縹緲狂風一身黑色的緊身衣,黑色的面罩遮著他的下半張臉。
側過頭,向著身邊跪在地上的傾城木離微微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剛剛聞訊趕回來,知道木離師兄有需要,便立刻趕過來。”
黑衣男子上前,對著面前的巨大雞蛋行了一禮,平淡地道:
“門主,請束弟子不敬。未經通報,便一身便裝來求見門主。我曾在一本古書上看到過一個方子,可以以面換面,治好那越姑娘的臉。”
應璇門,一向門規森嚴。
上到管理層,下到平常弟子,在門派之中行走,必須身著門派統一的修行服飾。
說白了就是校服。
管理層的幾大峰主,長老們法力高強。
下山處理各項事務時,自我形象可以隨意變換,但是在山中,必須保持端正的修行裝束。
就連之前在山下,一身破舊道袍,須發胡子襟飄帶舞不修邊幅的傾城木離。
現在,在門主面前也是衣衫整齊,一派仙風道骨。
可是,飄渺狂風身為千曉峰峰主,此時出現在門主面前,竟然是一身下山時的刺客打扮。
明顯是對門主極為不尊重。
但此時的門主,心思完全不在儀容儀表上,聽到縹緲狂風這么說,便焦急地詢問:
“能救鴻兒嗎?能的話就趕緊救,不要猶豫。無論什么代價,什么都比不上鴻兒重要!知道嗎!我千辛萬苦把你們帶到東陸,為的是什么,你們都很清楚。一定不要枉費我們付出的一切。”
雞蛋在焦急之后,還不忘嚴肅滴地命令。
黑衣男子在聽到們住的訓斥之后,微微俯身,低頭應了聲“是”。
轉身就向外面走去。
傾城木離看著轉身離去的飄渺狂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臉色猛地一變,連忙草草行禮轉身追了上去。
出了石室,傾城木離快步追上來,一把拉住黑衣男子的胳膊,焦急地呵斥道:
“狂風,你要干什么!”
黑色緊身衣的狂風冷漠的眼神愈加堅定,低聲回答道:
“禁術。”
傾城木離大驚失色,連忙阻止道:
“萬萬不可啊!狂風。我們一路追隨著門主,從西陸到東陸。只為了尋找一個已經不存在了的女人。門主更是荒唐到,耗費自己一身修為,做出這等逆天之事。我們都知道這越姑娘對門主而言非比尋常。可是,你我都知道,當日天降的女子一共有五位。這越姑娘并非是門主所要尋找的。你又何必去碰那些兇險至極的禁忌術法?”
飄渺狂風測過頭來,看著傾城木離,眼中沒有一絲感情,一字一句地說道:
“汐汐欠她的。”
傾城木離微微一愣,眼前恍然出現一個嬌俏的女子。
原來狂風是要拿他徒弟的臉來換那越姑娘的臉。
“可是,就算這越姑娘的長相與汐汐長得一模一樣。可她畢竟是你的首席徒弟,你怎么忍心犧牲她啊。那越姑娘是女子,你的徒弟也是啊,你怎么可以……”
未等他說完,狂風一把甩開傾城木離的胳膊。
隨手扔給他一個巴掌大的銅鏡。
“啰嗦。”
轉身就走。
……
千曉峰,稍后便上演了一場苦情催淚大戲。
“師父……徒兒知錯了。師父……開恩啊。師父……求您了。師父……”
飄渺狂風仍舊是一身黑衣,半張臉蒙著面罩。
看不清表情,卻也可以知道,那兩道劍眉如刀鋒劃過,寒氣逼人傲然獨立。
完全無視著死死抱著他一條大腿,跪地哭求的汐汐。
這時的汐汐姑娘,蓬頭散發,衣衫散亂。
再也不復往日的高貴整潔。
再看那亂發之下的臉,卸去了在山下的易容,赫然與慕容越的臉有著七八分的相似。
只是,此時的臉上,卻不是嬌俏的慕容越熟悉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