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同的生辰已經過了半月,如今已是十一月份,地處南麓的上安竟然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這雪紛紛揚揚也下了三日,三日之后上安皆是白色,仿若仙境。
未央坐在屋子烤著火爐,可是怎么都覺得身子上有涼意,況且這兩日正好來了葵水,又有些難受,自是不愿意下床走動的,所以窩在床上蓋著錦被,一日三餐的吃食都是下人們送來的,離同說要找一個貼身的丫鬟伺候她,可是被她回絕了,畢竟經歷了星兒的那件事情之后,自己對什么都是有些后怕的,忽然想起了那件放在宮里的狐裘,不知如今是否已經易了主呢,她眉頭鎖著,身邊放著些日常自己愛看的書籍,可是如今看來已經是索然無味了,索性不去管它們,于是蒙上頭繼續睡覺,醒來已經是天黑了。
王宮
“無瑕最近身體如何”云逸一邊批閱著奏折,一邊問著一旁的德安,眼看臨盆的時候就要到了,她也不進宮,非說要自己在府上生孩子
“公主身體一向很好,只是懷了孩子,身子難免虛弱些,好在丞相大人醫術精良,給公主開了不少的滋補方子”德安在一邊說著
他放下手中的筆“那孤之前派去的那些個御醫呢,他們怎么不做事”
德安面色一沉“公主,公主將他們統統趕了出去,說是,說是不相信這些御醫”
“胡鬧,這樣如何是好,丞相大人如此忙于國事,哪有時間去給她開方子,去,宣丞相進宮,孤要見他”他眼里有些不可名狀的情緒,德安只好順了他的意,三個時辰之后,離同奉詔進了勤政殿
“大王,不知找臣來,有什么事情”
“丞相最近勞累了,公主懷著孕,還要麻煩丞相給開藥方子,又要忙于國事,孤實在是過意不去”
自己從未給公主開過房方子,想了想定是未央給的
繼而說道“能幫助公主,實在是臣的榮幸,大王多慮了”
云逸看了看他,注意到了他腰間的那個荷包
“沒想到丞相大人的愛好甚是不同,不知道是哪家繡坊的女紅,都繡成了這副模樣愛卿也是愿意佩戴的”他有意無意的說著,離同心下一驚
“不是哪家的繡工,是之前在街上看到了一個賣荷包的女孩兒,很可憐,繡工當然不好,臣也是想幫助她,所以用了些銀兩,買下了這個繡包,并掛在身上時刻提醒自己要注意民生疾苦”他不溫不燥的說著,云逸一時無言以對,繼而就閑聊了幾句,也就讓他回了府上,離同走后,他找來了末衛,果不其然,那個長歌最近又有了小動作,只是為何她要處處查找未央,是有意,還是無意?這一模一樣的臉下面,還真的都是一模一樣的心,欺騙,絕對不會在自己的身上重演第二遍。
這一日,丞相府的梅花齊齊的開放,也不知是怎么了,今年雪下得早,就連這花開的也早,都趕到一起去了,未央穿著厚實的衣服,走在園中,欣賞這梅花的風姿
“它們多么自由啊,想什么時候開,就什么時候開”她伸手折下一支梅花,準備插到花瓶之中,就在這時離同匆匆的趕了過來,握住她的雙肩,未央能感受到他身上緊張的氣息
“央兒,我要和你說一件事情,你先別急,昨日路面太滑,無瑕走臺階時不小心摔了,昨晚倒是沒什么事情,不想今日竟然要生產了,怕是驚動了胎氣,孩子要提前一個月出世了,只是如今情況危急,孩子遲遲生不下來”
手中的梅花順勢而落,掉在雪地里,猶如紅色的雪,那樣刺眼
“哥哥,讓我去,我去看看她,我不想失去她,哥哥”
不由分說的懇求,離同也就答應了下來,并吩咐馬房備好了馬車
而后她什么也沒說,回到了屋子里帶上自己的用具,而后隨著離同上了馬車,朝著將軍府的地方行駛。
將軍府
痛苦的聲音一遍一遍的從屋子里傳來,未央來不及脫下衣服就進了內堂,柏辰一臉焦急的在堂內等候,可是等來的卻是一聲又一聲的痛苦聲音,他的心也是揪著的。
未央帶著用具走到了里屋,接生婆們都在那里沒用的喊“使勁使勁”之類的話
未央見著她們心煩,這些婆子都幫不上什么忙,不知哪里來的脾氣全部將他們轟了出去,她看著床上痛苦的無瑕,額上都是汗水
“無瑕別怕,央姐姐來救你了,你放心,你和孩子,都會沒事的”
無瑕此時已經哭得有些虛弱,未央趕緊取出一片參片墊在她舌下,遂又拿出一個小包讓她咬住,可別傷了舌頭,手上不斷地給她扎著針,每一針她都運了十成的氣力,不敢懈怠,此時,頭上已經是汗淋淋的了,她不顧這些,繼續施針,可算穩住了胎氣,繼而又開出了方子,讓離同去熬,她不想假手于人,這方面自己只信任哥哥,不想出什么差錯。
床上的無瑕意識漸漸地清醒
“央姐姐,你,你還是來了”她幸福的笑了,并且伸出虛弱的手,未央見狀趕緊握住了她的手
“無瑕我怎會不在乎你的安危?只是你覺得現在怎么樣了?”
已經被疼痛折磨了快五個時辰的無瑕,此刻也快沒了力氣
“我,我很好,只是孩子,我,我對不起她”緊接著一陣劇烈的疼痛襲來,她手上一緊,未央繼續施針,這時離同命人將藥端了進來,未央仔細查看之后方慢慢的給無瑕灌下。
“你努力,孩子很快就出來了”羊水已經破了看樣子,孩子是要出世了,她不斷地鼓勵著無瑕,自己身上都是剛弄上的污物,她不顧這些,一切都要看無瑕自己了,女人生孩子,就是過了一趟鬼門關,當然,無瑕更是難過。
外面的人很是著急,柏辰在那里踱來踱去,只是他相信妹妹一定會讓無瑕順利的生產,隨著一聲“哇”的啼哭,外面的人心才落下。
“無瑕你看,是個男孩子呢”未央抱著他,給他洗干凈之后用布包好,然后放到了無瑕的身邊,無瑕虛弱的卻又寵溺的看著這個來之不易的孩子
“謝謝你,央姐姐”繼而累的昏睡了過去
而后柏辰進了屋子,看著床上累暈的無瑕,一邊又看了看身旁的兒子,他笑了,他走到無瑕的身邊輕輕地撫著她的臉龐,未央見此也不好再打擾,于是悄悄地合上門然后來到外屋
離同見她一身血漬和污物
“央兒,辛苦你了,快去后面換一件無瑕的衣服吧”
隨后來了一個下人送來了一疊衣衫,引她到了另一處去更衣,未央走后不就,只聽一聲“大王駕到”隨即云逸出現在了這里,離同暗叫不好,可是已經沒了時間去通知未央了,只希望她換衣服換的久一點“臣恭迎大王”
“丞相免禮,無瑕怎么樣了,”他焦急的問
他皺了皺眉頭“很好,母親子平安,已經順利誕下一名男嬰”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孤,要做舅舅了,你也要做大伯了”
離同只是笑了笑笑,只是,眼底有一些似有似無的擔憂
“怎么,丞相似乎不開心?”云逸反問道
“不,臣只是想起了有些事情沒做完,想要去做,所以先行告退了”
就在這時,云逸還沒開口,離同擔心的事情果然發生了
“哥哥,無瑕怎么樣了,她…”話還沒說完,就看見了一旁的云逸,此刻他正一臉驚疑的看著她,離同的心似乎已經走到絕望,未央定定的站在那里,等回過神來轉身就走,云逸搶先一步捉住了未央的皓腕,他使了很大的力氣,一把將她拽過來面對自己
“你究竟要躲孤,躲到什么時候,孤的王后”這句話,似乎是深藏了很久,又或是想了許久,總之,說出來竟然顯得如此的意味深長
未央不敢看著他的眼睛,有意的躲閃,云逸不知是憤怒,還是恨意,用左手捏住她的下巴,讓她直視自己
“你,究竟躲孤要躲到什么時候!”
未央不敢看他,遂就閉上了眼睛,眼角的淚水滑落,不聲不響,他放開了所有的鉗制,讓她面對自己
“大王,請您對未央放尊重些,她也是……”
“也是什么?丞相剛剛不是說有事情么?怎么這下倒是關心起了孤的家事?”他反問
“大王,您忘記了,王后的棺槨已經在王陵了”
“哦?那丞相的意思是孤今日不對了?來人,將丞相押進大牢,聽后發落”
“不要!”未央喊道
離同上前一步“央兒,別怕,哥哥不會的,大王,臣要做的事情就是,辭官!臣,在朝中并沒有什么功績,請準許臣辭官回鄉”
云逸轉過身來看著他“你走?難道,還要帶著她么?”
“對,臣就是要帶著央兒,帶著她走,她原本不屬于這里,都是因為我,也是因為你,就算死,我也要將她帶走”此刻離同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只知道若不帶走未央,他會比死還難受
他眼中的怒意盡顯“來人,將丞相帶下去,關押大牢”
“公孫云逸你夠了,為什么要處處為難哥哥”未央喊道
“哥哥?,恐怕這個人在你心目之中早就不是哥哥那么簡單了吧,你以為,你們只見的感情,還是單純的兄妹情義嗎?”他面上有些憤怒
“你,你不要說了,不要說了”以為自己不會再哭,可是如今又流出了淚水,外面的天又陰了起來,隨后下起了大雪,柏辰在屋內陪著無瑕,等他出來的時候卻是這番景象
“那你,要不要和孤走!”他的態度很是不容拒絕,就像是冰川一樣,冷冷的不容抗拒
“央兒,不要”離同喊叫著
“我和你走,只是,你要放過哥哥”她面上的表情僵硬著
“你以為,你還有資格和我談條件么”
“我不認為我有,但是,我相信我有”
離同的神情變得落寞,終究是自己沒能保護好央兒,沒能給她一個完整的生活
柏辰在一旁,雖說是護妹心切,可是遇到這只能感情上的問題,自己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不過只要有無瑕在,料想公孫云逸也不會做出什么事情來的
“來人,送丞相回府,沒有孤的命令,丞相就在府上不許出門”
他拽著未央的手一路來到了他的御駕前,毫不憐惜的將她扔進了馬車,自己隨后進了去,兩人竟是相對無言。
云逸一路看著她,就那么看著她,好像是要看穿她的一切,看穿所有的事情
未央別過臉去,外面的雪下得很大,天氣也很冷,自己穿的衣服確實很單薄,加上自己來了葵水,本就是腹痛難受,又發生了那么多事情,剛剛云逸又將自己向車上一扔,現下更是腹痛難忍,此刻已經面色有些蒼白,額上有些冷汗微微涔出,她別過了臉所以,他看不到。
云逸原是有許多問題要問的,為什么下毒,為什么欺騙,為什么離開,為什么回來,可如今所有的問題都化成了漫天的風雪,飄飄揚揚的下滿了整個上安。
王宮,自己竟再一次回到了這里,不似從前,這一次,不知自己又要面對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