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

再繁華再顯赫的南宮府此刻也寂靜下來。

靈心閣內，小丫鬟們早已陷入熟睡，落雪和淺月在外室的熏籠上也漸漸深了睡意。

綾羅鳶帳，早早睡下的南宮靈兒此刻眉頭緊鎖，額頭上細細密密的汗珠，慘白的臉色顯示了她深陷難以自拔的夢魘之中。

為什么？為什么她連死都無法逃離呢？

夢里，南宮靈兒又變成了趙寒汐的模樣，分不清是小學還是幼兒園，總之她還很小，頭發凌亂地站在那里，鼻涕眼淚一把抓。

一群小朋友圍在她身邊起哄著，嘲笑著，“丑八怪”，“丑女孩”，“不要跟她玩”…

刺耳的嘲笑聲在她耳邊環繞，從小到大，她的耳邊全是這樣的聲音。

她害怕，她恐慌，低頭使勁縮在那里，眼淚嘩嘩地流，“不要，不要…?！蹦蠈m靈兒拼命搖著頭，口中呢喃，雙手緊緊抓住被褥。

“喂，趙寒汐！”一個小男孩跳出來站在她的面前大喊，她下意識的抬頭，眼前一只影子一閃而過，男孩猛地掄起手中的蘋果，“彭”地砸在趙寒汐的牙齒上。

“啊！”趙寒汐慘叫一聲，快速捂住嘴巴，牙齒和嘴唇瞬間痛的麻木，鮮血從指縫間流下來。

“哇！快看！快看！”小男孩完全不顧趙寒汐的慘狀，捧著帶血的蘋果在人群里興奮地炫耀，“好大一個坑啊，這齙牙真是太厲害了！”

“哈哈哈…”

人群中爆發的哄笑，小男孩帶血的蘋果，牙齒和嘴唇上火辣的疼痛，讓趙寒汐忍無可忍，大哭著撲向那個小男孩扭打起來，小孩群們一哄而上，所有人都針對趙寒汐撕抓咬扯。

慢慢，慢慢沒有了反抗的力氣，趙寒汐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拳打腳踢落在身上，痛著卻也不痛了。

透過冰涼的淚水，她看到，灰蒙，灰蒙的天空。

“不要，不要…?！蹦蠈m靈兒雙手在空中胡亂揮舞，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小姐，小姐…”南宮靈兒的動靜驚醒了淺睡著的落雪，“小姐，醒醒…”落雪使勁搖晃著南宮靈兒。

“不要…。??！”南宮靈兒猛地坐起，睜開空洞的眼睛定定的看著前方，口里依舊呢喃，“不要，不要…”

“小姐，小姐，醒一醒…”落雪輕輕搖晃著南宮靈兒的肩膀，卻發現她早已冷汗濕透衣衫，落雪也慌張了起來，“小姐，你怎么了？你看看我，我是落雪，小姐…”

南宮靈兒木然的轉過頭迷茫的看著落雪，“落雪…”

“是，我是落雪?！甭溲┹p聲哄著。

“落雪，我…我…”南宮靈兒眼神慢慢清明，她慌張地抓住落雪的手想解釋些什么，可話還未說出口，眼淚已撲簌簌掉了下來。

“小姐，別怕，只是做夢。”落雪緊緊握住南宮靈兒的手安慰道。

“不，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南宮靈兒只是搖著頭，眼淚就這么不停的流。

過了好一會兒，南宮靈兒才平靜下來，怔怔地坐在床榻上，落雪已幫她換好了衣衫。

“小姐，喝水?！甭溲┻f過茶盞。

滾熱的溫度從手心傳到心里，生生讓她打了個寒顫。

落雪忙拿起一旁的外衫披在南宮靈兒的肩上，老天保佑，小姐可千萬別受寒，落雪在心中默默祈禱。

幾口熱水喝下去，南宮靈兒身上也沁了些暖意，“落雪，你回去睡吧，我沒事了。”

“小姐，奴婢還是陪著您吧，奴婢不放心?！甭溲牡卣f道。

“不用了?！蹦蠈m靈兒將茶盞遞給落雪，她上一世的每一天都是一場噩夢，那時怎么不見有人陪著她呢，“幫我把帷幔放下，我要睡了?！蹦蠈m靈兒不再多說什么，翻身躺下。

“是?！甭溲┮姥苑畔箩♂＃藷魻T，回到熏籠上，淺月依舊在睡，落雪皺皺眉，嘆了口氣，淺月畢竟還小。

南宮靈兒躺在床榻上，熄了燈燭后的夜黑暗的可怕，她努力睜大眼睛依舊什么都看不到。

為什么？為什么她都死過一回了，回憶還是不肯放過她呢？

她不想記起，不想記起那些痛苦和悲傷，她真的打算以南宮靈兒的身份平靜的生活下去，不吵不鬧，不爭不搶，溫暖地對待每一個人。

可以嗎？這樣微小而又奢侈的乞求，一顆淚珠溢出眼眶，滑過眼角，滑過臉頰，沁入精致的繡枕。

夜深了，夜靜了，沒有人可以回答她。

命運如同一艘鼓帆的船，借著歲月的南風，駛向那未知的宿命。

按照南宮煥的意思，今日南宮靈兒該搬到竹園去。

昨夜凌晨才入睡的南宮靈兒今日一大早便早早醒了過來，短短幾個時辰的睡眠也很不踏實，梳洗裝扮之后，她便坐在床榻上看著落雪和淺月忙進忙出的收拾東西。

“小姐，東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您還有什么特別要帶的嗎？”落雪擦擦額頭的汗問道。

南宮靈兒起身環顧了下四周，這里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她的，來到這個世界，她只帶了一副靈魂。

“沒有了，走吧?！蹦蠈m靈兒邁步出去，落雪和淺月趕忙跟上。

幾個小丫鬟抱著大大小小的包袱站在屋外，南宮靈兒掃了一眼，瞥到一個小丫鬟抱著一副古琴，很吃力的樣子站在角落。

“你，過來?！蹦蠈m靈兒指著那個小丫鬟。

小丫鬟畏畏縮縮不敢邁步，旁邊一個身體稍稍粗壯一些的大丫鬟猛地推了她一下，她才踉蹌著站到南宮靈兒面前。

南宮靈兒猛地皺了皺眉，果然在哪里都有這種欺軟怕硬的人，“你叫什么名字？幾歲了？”南宮靈兒問道。

小丫鬟身體有些顫抖，回道“奴婢春盈，12歲了。”

“12歲？這么??？”南宮靈兒大驚，忘了這是在古代，忘了她自己也只有13歲罷了。

“你，過來?！蹦蠈m靈兒又指了指方才推了春盈的那個大丫鬟。

大丫鬟快步走到南宮靈兒跟前，堆著笑行禮道，“奴婢見過五小姐，回五小姐的話，奴婢成芳，16歲了?！?/p>

成芳大概以為南宮靈兒失去記憶后又要重新認識她們，而她被點到名的說不定馬上就可以成為落雪那樣的大丫鬟了，于是不等南宮靈兒問話就先自報家門。

“落雪?！贝蛄恐矍皟蓚€丫鬟，南宮靈兒突然轉頭喚了聲。

“小姐?！甭溲┥锨耙徊健?/p>

“我是不是可以處置這些丫鬟？”南宮靈兒冷聲問道。